明哲和凌云来到行云镇,还没进镇,眼前的一幕,叫他俩心中一怔。
街道上撒满了白色的纸钱,沿街两旁还摆上了花圈,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甚至连炊烟也没有。街上空空荡荡,时不时会刮起一阵阴风,瘆得慌,让人不敢靠近此地。
明哲和凌云来此查案,还没进镇,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这哪里是什么镇子嘛,完全就是一个鬼市,不见人影,阴风怒号,在加上这个阴沉的天气,更加不敢让人靠近。
“还要进去吗?”
“不进去怎么查案?”
“那换条路走?这里太过阴沉,我怕会遇上不好的事。”
明哲的担心不无道理。满地的纸钱,沿街摆放的花圈,还有那阵阵作怪的阴风,哪一样都指明这个地方是个不祥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不信妖鬼邪神,他也不想染上这些东西。
凌云坐怀不乱,放出神识,探查小镇。
“鬼瘴,有点儿意思!”
在神识中,凌云看到行云镇笼罩在一团绿色的瘴气中。他很清楚这种瘴气的由来,也知道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明哲不修仙,鬼瘴这种东西在他的认知中完全不存在,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不禁引起了他的兴趣,“什么是鬼瘴?”
“鬼瘴,顾名思义,是一种瘴气。不过鬼瘴不像寻常瘴气那般,由腐败而形成,而是由死者的怨气形成。鬼瘴的出现,只会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死者的魂魄不散,怨灵会不断折磨自己痛恨之人,直到那人一家都死绝了,怨灵才会罢休!”
“这不就是厉鬼吗?”
“算是吧!只是有一点不同,厉鬼可以是自杀,而怨灵一定是他杀。”
明哲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说,这镇子里有过冤案,所以才会形成鬼瘴。”
自杀的人固然有,但大多数人是因为承受不住压力,才会选择自我了结。可他杀就不一样了,除了无意杀人,大多数的他杀一定是事出必有因。无非为财为情,为仇为恨,可不管怎样,其间必有见不得人的事。死者不甘就此死去,化作怨灵,一直折磨凶手一家,叫他们生不如死。
“雨夜中,百鬼夜行,有人混迹其中,乐此不疲;晴日里,万人空巷,有鬼混入其中,不知所措。阴阳分两路,人鬼终殊途。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寸。万里深海终有底,人心五寸摸不着。”
凌云微微一笑。无论是何冤案,只要身处其中,行凶者也好,受害者也罢,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无论是怨灵,还是凶手一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错。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不能说鬼恐怖,就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鬼的身上,有时候人心比鬼还要恐怖。
“咱们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去伸冤了!”凌云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就不怕鬼把你吃了?”
“怕还是怕的。”
明哲揶揄一笑,“那你还要伸张正义,这不是自找麻烦?”
“每个人都会遇到麻烦,就此打住,也不是不行,但我们走了,还会有别人来。有些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别人就是我,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甘心!大不了赌一把,看是我把鬼吃了,还是鬼把我吃了,我向来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
“说大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诸般因果,尽加汝身!”
“为何要把我扯上?”
“我不就是为了拿你当挡箭牌吗?不然我带你出来干嘛?逛青楼吗?”
明哲不怀好意一笑,“你觉得小穹听见这话,会有什么想法?”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为何会知道?”凌云挑了挑眉。
“你不怕我说出去?”
“鸢儿还在相府,你该不会忘了?”
“你威胁我?”
凌云觉得好笑,“你兄妹俩,吃我的,喝我的,住在我家,我叫你办点事,把鸢儿留在家里,好吃好喝供着,已经仁至义尽啦!”
“但我还是觉得你在威胁我。”
“放心吧!我还没无耻到那般地步,再者鸢儿还叫我一声凌云哥哥,我怎么舍得欺负这么可爱的妹妹。”
“那是我妹妹!”
“差不多啦!”
“我觉得差很多!”
“要不我把小穹借你几天?”
“你不怕小穹跟你拼命?”
“她是我妹,理应听我的!”
“你作为兄长,不该照顾好妹妹?”
“怎么照顾?像你对鸢儿那样?你俩那样子,我觉得更像一对恋人。”
明哲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颤抖,和颜悦色道:“我觉得你和小穹也不像兄妹,她甚至连一声哥哥都不愿喊,你俩之间不会发生过什么?”
“打住!点到为止,咱们还是早点忙完,早点回去!”
幸亏明哲脾气好,不跟凌云计较,换作小穹,凌云估计得连哄带陪。
二人方踏入镇子,一股阴风便迎面袭来。明哲正要拔剑,凌云先一步闪到身前,衣袖一挥,那股阴风瞬间被挡了回去。凌云瞅见旁边有几炷香,一个箭步飞过去,顺手将插在地上的香拔了起来。就在这时,那股刚被凌云击退的阴风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势头比方才还要凶猛几分。
明哲冷静沉着,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虽不知凌云要做什么,但眼看阴风袭来,他紧握龙渊剑,以待时机。
他虽身负蚩尤剑,但那把剑戾气太重,用多了对身体不好。再者蚩尤剑乃上古神兵,觊觎蚩尤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出门办事,不宜大动干戈,以免暴露身份。以他的剑术,随便一把剑,都能发挥出不俗的水平,换作龙渊剑,此等神兵利器,凌云也不在话下!
凌云掂量了下手里的香,嘴角微扬,一个箭步,又回到了明哲身前。他将香夹在二指之间,看准阴风,“折香插柳,灭魂断流!”话音未落,他掐断香的尾部,顺势弹出。
那炷香插在地上,本来已经熄灭了,不知为何竟重新燃了起来。那股阴风看见地上的香,如同耗子见了猫似的,扭头就跑,寸步不敢靠近。凌云又插了几炷香,阴风不敢越过那块区域,只得在镇子的南面肆虐。
“你这招还不错!”
看到这一幕,饶是明哲再怎么冷静,也被惊讶到了。凌云仅凭几炷香就把那阵阵作怪的阴风治得服服帖帖,这于寻常修士而言,即便再多修炼几年,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他上山这些年,学到的可真不少!
“什么叫作还不错,明明很厉害好嘛!”
“再厉害的法术,能把天枢揪出来吗?”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事论事不好吗?偏要扯到天枢身上?”
“我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他嘛!”
“行,你说的有理!那敢问陆大侠,一路走来,可有什么头绪?”
“才到门口,连线索都还没找,你便问我头绪,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你不是已经看过天枢的卷宗了!”
他俩出发前,凌云特意把天枢的卷宗调了出来,交给明哲。明哲大致扫了一眼,了解到天枢的家世背景,以及执行过哪些任务,但卷宗并不完整,有几页被撕了,那些事都是天枢独自行动,卷宗仅此一本,除了天枢本人,无人知晓。明哲怀疑,被撕掉的这几页,便是天枢背叛秣房的动机,但只是猜测,具体原因,还有待分析。
“你不也看过吗?可有什么头绪?”
“我问你问题,你反倒问我,我该问谁?”
“有心思说废话,不如老老实实查案。”
“好啊!”凌云突然一笑,望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既然看够了,不请我们进去喝口水?”
凌云这一诡异的举动,引起了明哲的注意,他望向四周,却没看到一个人影,也不知凌云在跟谁说话,正当他困惑之时,那户人家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虽是白日,但这个镇子处处透露着诡异,鬼瘴笼罩,看不到一点生气。房门莫名其妙打开了,这要是普通人,估计得被吓个半死。
凌云得意一笑,“走吧!”
“你不会是要进去吧?”明哲指着那扇打开的房门。
“门都为我们打开了,又怎好意思拒绝?还是快走吧!免得让人觉得我们行事优柔寡断。”
凌云拍了拍明哲的肩膀,明哲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向那户人家走去。
二人方一进屋,老伯立马把门关上,似乎很害怕屋外的东西。
屋内的摆设很简朴,只有一张桌子,几把凳子,就连睡觉用的被褥也是破旧不堪,地上的灰尘已有几重,轻轻一吹,便可扬起风沙万里。屋内很昏暗,只有桌上那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窗户早已被木板定死,仅有的光亮,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洒落在床上。
屋内除了明哲和凌云,还有三人,看上去应该是一家三口。
明哲向老伯行了个礼:“多谢!”
“这位道爷言重了,我们这些乡野村夫,哪敢受谢!”老伯连忙回绝。
“老伯言重了,我们只是过路的,看见镇子这般,觉得奇怪,便走了进来。”
“是啊!老伯,我们路过此地,不曾想镇子上出了这般事,走进来一看,更是惊呼不已!”凌云附和道。
“可这……”老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的印象里,明哲和凌云的衣装打扮,与那些自命不凡的道爷极为相似。可那群人,从不把这些平民老百姓放在眼里。
凌云察觉到了老伯的异样,“老伯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妨!尽管说出来,只要是我等力所能及之事,必竭力为之!”
老伯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不知两位大侠如何称呼?”
明哲正要开口,凌云抢先一步道:“在下姓陆,名凌云,这位是舍弟,名明哲。老伯若不嫌弃,直呼我二人名字即可!”
明哲嘴角微微颤抖,欲言又止,凌云暗中扯了下他的衣袖,眼神示意,小声道:“一个身份而已,别那么小气嘛!出门在外,别计较那么多!大不了下次换回来!”
明哲想了想,还是以大局为重,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放平心态,笑颜以对,“还不知老伯之名?”
“二位少侠客气了,老朽姓冉!”冉老伯转过身,指着床上的两人,“这位是贱内张氏,这位是犬子。”
明哲和凌云向二位行了个礼,张氏点头示意,她怀中的孩子,望着这两个陌生人,心中充满了好奇。
“娘,他们为何那么像?”
冉老伯和张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进门的时候,他们看见明哲和凌云,如同看见一面镜子,两人简直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衣服,挑不出不同。
明哲和凌云习以为常了,凌云初次见到明哲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跟自己长得如此相似的人,也难怪鸢儿初次见到凌云的时候,会把他错认成明哲。这两人太像了,就像一对孪生兄弟,所以凌云称他俩是兄弟的时候,冉老伯没有半点怀疑。
“请问冉老伯,这镇子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不瞒二位少侠,我们镇子上确实发生了怪事!”冉老伯一边招呼二人坐下,一边说着这镇子上的怪事,“想必二位也看见了,这外面呀,阴风阵阵,满地白纸。此皆因我们镇子每月十五便会死一个人,镇上的百姓,惶恐不安,跑的跑,死的死,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自作孽啊!”
“每月十五死一人,听上去挺玄乎的!”
“少侠莫怪,且听老朽一言!”冉老伯娓娓道来:“我们这个镇子叫作行云镇,因背靠行云山而得名。行云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向东三十余里,还包括了方亭湖。镇中之人大多是寻常百姓,仅有一户富贵人家——张氏。张氏以布匹经营为主,几代经营下来,积累的钱财足以堆积成山。张氏坐拥万贯家财,却不施以仁义之道,对镇中百姓常常出言不逊。百姓怨声载道,张氏却不以为然,或置之不理,或武力镇压,致使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张氏深知百姓怀恨在心,私下雇佣了一伙镖师,专门保护他们的安全,张府里也布下了重重机关,若非知晓府内布局,凡擅闯者,皆无一人生还。无人威胁,张氏的气焰逐渐嚣张,烧杀抢掠,鱼肉乡民,无恶不作,百姓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不敢招惹张氏。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氏的恶行终招来祸患,一周前,张府突发横祸,府内所有人,无论是张氏宗亲,还是丫鬟仆役,皆死于府中,无一人生还。此等血腥的场面,百姓也是头一次见到,心中慌乱,恐有邪祟作怪,官府之人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将所有死者带回义庄,安排仵作检查尸体,企图从尸体上找到线索。可几日过去了,官府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百姓惶恐万分,就在这时,有人放出消息,称所有死者,除张老爷外,身上无一处伤口,既非服毒又非窒息,此等做法,唯有邪祟所为!此消息不胫而走,镇中百姓惴惴不安!”
“没有伤口,又非毒杀,确实诡异!”
“那后来呢?”
“后来更诡异了!自张氏出事后,镇上开始莫名其妙死人,不论老少,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必有一户人家遭殃。那些死掉的人,和张氏一样,身上不见伤口,仵作验尸,亦非毒杀。他们都是莫名其妙死在家中,官府派人查案,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这可奇了怪了,莫非真有邪祟?”
“大伙惶恐不安,待在这里,只是等死,多数人都离开了镇子,只有我们这些老之将至的老家伙留了下来,只是可怜我的儿子。”
说到这里,冉老伯有些哽咽,他死不死无所谓,只是怕无人照顾他的儿子,他就这么一棵独苗……突然屋外狂风大作,吹得木门吱嘎吱嘎地响。
凌云冷哼一声:“又来,还没受够?”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突然狂风大作?”明哲心里感到不安,似乎门外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事,看我的!冉老伯,请问您这里可有香蜡纸烛?”凌云不慌不忙地问,想来他已经想出对付门外那鬼怪阴风的办法了。
“有!”冉老伯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一沓纸钱,一把紫香,还有两支白烛,“这些东西原本是打算后天用的。”
“后天用的?”凌云先是一愣,后又想到门外的东西,便未追问,“罢了,先不说这些,等我先把门外的东西解决了再说。”
凌云在门的两侧点上白烛,再摆了一沓纸钱在门前,手里拿着点燃的香,将三炷香插在纸钱上,固定纸钱。
一切完工之后,他又吩咐几人躲在靠床的一侧,自己则站在门前,口中念叨咒语:“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五行不休,八海长留,折香插柳,灭魂断流。开!”
房门突然打开,一股阴风直接吹了进来。凌云点燃纸钱,又将手中的燃香折断尾部,丢了出去。那股阴风看到燃香,又像之前那般匆忙逃窜。可凌云岂会给它机会?凌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符纸,丢了出去,突然雷鸣一声,那阵阴风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