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伤势过重,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临终之际,她身边无可信之人,只能将清寒托付于这位不知来自何处的少年,她也不知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决不能让清寒步自己的后尘,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能就此放弃!
少年无意间经过此地,却碰上了这样一桩事,此乃始料未及矣!看见这对母女深陷重围,他的善心告诉他不可置之不理,师父也曾教育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除恶扬善、扶危济困此乃仁者之道,武者之义,不可不察,不可不为!他出手救下这对母女,他自身也被牵扯其中,但他并不后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别人便是自己,倘若世间是一片漆黑,那他便是唯一的炬火,燃此残躯照亮暗世,此乃天道之旨矣!
“言重!此乃吾分内之事,无须言谢!您身上的伤我无能为力,但您嘱咐的事我必竭力而尽。在下愿以性命起誓,尽我所能,必护令爱一生平安!”
有少年这句话,她也就放心了。她抱着清寒,在清寒的耳边悄悄道:“清寒,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充满了背叛与猜忌,唯一能信任的便是自己,人的欲望就像树一样,树越是向往高处的光亮,那它的根就要越向下,向泥土,向黑暗的深处,黑暗里没有爱!天地本就无情,假若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唯有当自己经过七重的孤独,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我们的世界也由此而生。”
少年在一旁站着,他并不知道她跟清寒说了什么,或许是临终的嘱咐,抑或是现实的真相。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想打搅她们,只是时不待人,倘若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
“外围的人已经攻进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话,她放开了清寒,最后嘱咐道:“清寒,你一定要把这柄剑带在身边,无论去到哪里,无论经历什么,你一定要带着这柄剑,若你想找到自己的身世,那这柄剑便是唯一的线索,答应娘亲照顾好自己,也守好这柄剑,娘亲以你为荣!”
话音刚落,她一把推开清寒,喊道:“走!快走!不要待在这里,快走啊!”她不断重复,但清寒就是不走,眼看敌人快要攻上来了,她狠下心,“顾清寒,你若是我的女儿,那便好好活下去,去找到自己的身世,不然你我母女就此决裂,你再也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用你在此为我流泪!”
“娘亲!”清寒心里很不是滋味。
“滚,快给我滚!顾清寒,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啊!”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骂得越狠心里越痛,她也不想这么做,但眼下非做不可。
清寒缓缓退了两步,眼神里尽是不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敌人很快便会攻上来,到那时谁也走不了,迫于无奈,他只能这么做,“抱歉,冒犯了!”他出手打昏了清寒,二话不说背上清寒。
少年看向她,作最后的告别:“对你不起,来世必偿!”
话音刚落,敌人也冲过来了,来不及再说别的,少年背着清寒一路杀了出去。那些人知道少年的厉害,看见少年手持竹笛,冲了过来,纷纷退避左右,生怕丢了小命。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背着顾清寒离去,不敢出手阻拦,确切地说,他们即便想拦也不住。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她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清寒,娘相信你……”
他们刚离开,一群士兵迅速包围了这里,人数是先前的数倍不止。若是再晚一步,他们逃出去的机会微乎其微,很可能跟着她葬身于此。
少年走了,支援部队也到了,他们又回到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满脸不屑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她,嚣张道:“老子他妈就不信还有人敢出来救你!今夜你必死!”他们这么多人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打成那副狼狈样,面子全无不说,还弄得浑身都是伤,而今少年已经带着顾清寒离去,他们自然而然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她望着这么多人,脸上看不出半分害怕,镇定道:“就凭你们也配做我的对手?笑话!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鬼样子,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大话!今日你们仗着人多,我也身负重伤,我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我还是要说,想杀我,你们还没那资格!”她突然站了起来,惊呆了在场所有人,明明她伤得那么重,若是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了,哪会撑到现在。她的厉害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即便有这么多人,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地上躺着的尸体,全是死在她的手中,那个毛头小子确实厉害,但出手从未像她这么狠毒——不留任何生机。
她料定他们会忌惮自己的实力,不敢贸然上前,便趁此机会,突然转身,直直冲向身后燃起熊熊大火的房屋,当他们意识到情况有变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她的身影。就这样,她葬身于火海,连尸骸都没留下,唯有那一缕魂魄随着清风飘向远方……
半道上,清寒醒了,此刻他们已身处十里开外,纵使有追兵也不可能找到他们。清寒看见周围的环境都变了样,再想到娘亲还身负重伤,哭闹着非要回去,她在背上扭来扭去,弄得少年都不能好好走路了!他放下顾清寒,没想到顾清寒双脚一着地,便要往后跑,幸亏少年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清寒,你疯了!咱们身后还有追兵,此刻你回去就是自寻死路!”
“我不管!我要回去救我娘!”清寒不顾自身安危,执意要回去。
少年迫于无奈,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冲着她怒吼道:“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不仅救不了你娘,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你忘了你娘跟你说的话了吗?她叫你好好活着,你这么贸然行事,对得起她吗?”
他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清寒,清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但她还是放不下娘亲,娘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娘亲了。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少年:“大哥哥,清寒知道你是好人,你能不能救救清寒的娘亲,清寒不想失去娘亲,清寒不想孤身一人……”在娘亲面前,她努力让自己不流泪,装作一副坚强的样子,她不想让娘亲操心,更不想让娘亲失望,而今娘亲不在了,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我救不了,你娘身受重伤,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娘。我本想将你先带出来,再折返回去救你娘,但一切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村子被数以千计的兵马死死围住,我连进去的路都找不到,更别说救你娘了!我在村子外一直徘徊,直到后来围攻你娘的那群人走了出来,我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你娘已经……”少年没敢再往下说,但清寒已经从他眼神里知道了结果,整个人瞬间呆滞住,眼神无光,生机黯然。
少年不知如何跟她解释,只能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节哀!”
此刻清寒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般,她心里很难受,仿佛窒息般,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承受不住了,倒在了少年怀里。
听雨阁中序,情丝愁断肠。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飘起了朦胧细雨,大火熄灭了,房屋化作灰烬,仅使留下残垣断壁,诠释着昔日的光景。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随处可见的是破败的房屋、遍地的血迹还有数不清的尸骸……雨水冲刷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却洗不清留在这里的罪恶,那是不可原谅的罪恶,那是无法抹去的罪恶,任何借口都无法掩盖罪恶,因为再美好的借口,也无法掩盖罪恶的本质。
顾清寒仿佛失了魂般,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她脑海中的景象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她所看到的却是如此,她嘴上不断说这是一场梦,但她心里清楚这就是现实,无法改变的现实!任凭她如何催眠自己,都无法改变摆在眼前的事实——昔者已逝,往日不再,以前的那个小村庄再也回不去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也再也离不开了,他们的身躯将伴随真相永埋于此,惟盼未来的某一天,有人找到这里,挖掘出埋藏于此的真相……
顾清寒走在昔日的小路上,眼角不时流出泪水。每走一步,她心里便压抑一分,步伐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的心跳得很快,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子里,留存着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部分,也是她最难割舍的一部分,只因那里有她一生牵肠挂肚的人——娘亲。她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娘亲,她幼时便失去了父亲,娘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无论她走得多远,娘亲总会在那里等她。
她加快了脚步,越是靠近那间屋子,她的脑海里越是浮现出许多记忆,那是她与娘亲的记忆,有欢喜有悲伤,有相遇有离别……此刻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她希望看到娘亲,也害怕看不到娘亲,两者矛盾在她脑海中争来争去,不知怎地她心里异常害怕,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她开始担心这一切都是假的,同样她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离那间屋子越来越近,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熟悉,她仿佛回到了曾经,回到了那以前的那个小村庄,踏着儿时的路,回到那个温暖的家……她开始紧张起来,心跳越来越快,她加快了脚步,害怕眼前的一切消失,害怕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至少在消失之前,她也要见到娘亲一面,作最后的告别。
她离那间屋子很接近了,也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敢肯定那人就是令她牵肠挂肚之人——娘亲。看见娘亲的身影,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是兴奋还是伤痛,是欢喜还是哀伤,仿佛所有情绪融在一起,是喜是悲在那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见到了她想见的人,虽然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但对她而言,那便是全部,是属于她的全部!
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在靠近那间屋子的同时,周围的景象也在消失,任凭她跑得再快,就是到不了那里,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还要见娘亲最后一面,作最后的告别,她不能放弃!秉着信念,她努力跑向那里,爬过一层层台阶,走过一条条小路,即便是摔倒了,她也不曾放弃,纵使头破血流,她也不曾放弃!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纵使她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清寒,娘的女儿,过去之事终已注定,何必悔恨,何必流泪,泪水改变不了过去,它只会模糊你的视线,只会唤起你心中的悲伤。不必怀恨,不必报仇,怒火只会焚尽你的理智,只会燃尽你的悲悯,唯有天山上的飞雪,冰川上的寒风,方可愈合心中之痛,掩盖业火之伤。金枝玉叶如何,仙姿绰约如何,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人有千副面孔,唯有一副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埋没过去,隐藏身世,不过是内心的胆怯,你不该是那样的人,你是孤鸿,踏雪而来的孤鸿,既然敢置身于冰天雪地、处寒风凛冽之中,何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淋漓的鲜血?业火燃不尽的是飞雪,痛苦藏不住的是冰霜!你还是你,尘世的浑浊遮不住你的玲珑心!”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却消失在她的眼中……梦醒了,一切回归现实,属于她的过去也结束了。
顾清寒缓缓睁开眼睛,刚刚清醒的她,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头也略微偏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她不知如今身处何处,隐约记得自己是被那个不知名的少年带到这里的。她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缠上了绷带,只要挪动手臂,便会感到疼痛。她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扶住受伤的手臂,狰狞的表情不难看出这种疼痛着实不太好受。她记不清自己的手臂是何时受伤的,恍惚记得是在逃出房子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手臂,才留下了一道烫伤的痕迹。
她回想起在路上发生的一切,她得知娘亲去世的消息,因承受不住痛苦,昏倒过去,后来发生的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那名少年是如何甩掉追兵,带她来这里的,还有是何人为她包扎上药的,她全记不得了。她想的越多,头便越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爬一样。
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她起身拖着羸弱的身躯想出去走走,熟悉周围的情况。她一步一步走向门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顿时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了!
绿水青山,鸟语花香,没有尘世的喧嚣,有的只是溪水潺潺,有的只是万籁俱寂。天上的白云萦绕在远处的山峰,仿佛与天相接般,耸入云霄,不见其身;另一边的山上有瀑布落下,冲刷着下方的岩壁,打磨得异常光滑,河水沿着河道一路向下,流向山下的村庄;如今她所在的地方也是仙山上的一座山峰名曰竹篁峰,顾名思义这座山峰上长满了竹子,眼及之处都是翠绿的竹海连她身后这间屋子也是用竹子造的。这里是仙山上的第二大主峰,仅次于凌雪峰,气温与其他主峰相比,略微偏低,但清寒却不觉得寒冷,准确地说她是不知何为寒冷,她自幼修炼寒冰决,寒冷与她而言,与平常的气温无异。
清寒望了望周围的景色,与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村庄不知好了多少,两者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这种地方,这哪里是什么人间,完全就是天上的仙境!与她想法如出一辙的还有带她来到这里的那位少年,起初少年见到这里的景色也是如她这般难以置信,不过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也就没有那么新奇了!
清寒听见有舞剑的声音,看向一旁,发现那名少年正手持竹笛于屋子旁的平台上舞剑,他的剑术非常流利,一套剑术耍下来,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破绽,当然或许是因为清寒修为尚浅,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少年看见清醒过来的顾清寒,停止了舞剑旋即收起竹笛,向她走来,慰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谢谢关心!”清寒礼貌道。
“没事就好。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相识这么久,他还不曾透露过自己的名字,“我叫上官逸,字凌云,你就叫我凌云师兄吧!”
“凌云!师兄?”清寒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