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病后,鸢儿忘记了以前的种种,好在鸢儿还记得他这个哥哥。他们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然而村子里其他人家就没他们这么好运了。
大雪封山,路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眼看着粮食越来越少,为了活下去,大家不顾昔日之情,争来抢去,大打出手,弄出了好几条人命。可这样也不是办法,不久之后粮食都吃完了,谁家都没了粮食,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朔风猎猎,饥寒交迫,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大家的心底生发,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抱着这样的念头,一桩桩惨案发生了。他们做起了人吃人的勾当,无论老幼,在他们眼里都是粮食。村里还有一些人,他们宁愿饿死,也不肯吃人肉,算是还有一丝人性。可终究寡不敌众,他们冻毙于寒冬,尸体被那群人瓜分,就连骨头也不剩。他们坚守最后一丝人性,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死后居然不得安息。
苍天饶过谁?好人一生行善,却英年早逝;坏人穷凶极恶,却活得长久。《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明明上天不分善恶,可为何好人的结局如此凄惨,坏人却能得意一生?
寒冬过后,村里的人少了一大半,他们大都不是死在严寒里,而是成为了他人的食物。他们的尸体没有入土为安,而是落入他人的肚中。生死之刻,人们想到的一定是自己,为了活下去,抛弃了人性,沦为吃人的恶魔,这便是自私。
所幸,他和鸢儿逃过了一劫。死里逃生,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活着离开村子,踏入江湖中,那里才是他们的向往之所。
他和鸢儿经历了如此险恶的困境,不仅看到了人性的丢失,也看到了一些人为了扞卫心中的正义,甘愿沦为他人的食物。他们牺牲自己,救助他人的大无畏精神,深入他和鸢儿的心。
此番险情,也让兄妹俩的关系更加密切。他把鸢儿视为珍宝,不愿让她受一点苦,什么脏活累活都是自己一力承担。他只希望鸢儿能够好好活下去,其余之事她无需操心,只要有他这个哥哥在,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替鸢儿摆平。
他对鸢儿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让鸢儿对他的依赖越来越大,无论他去何处,鸢儿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除非自己有事要办,否则她绝不会离开哥哥。
兄妹俩彼此依靠,走过了一段段艰辛的历程,翻山越岭,淌溪过水,终于来到了皇城——汴京。在这里,他们还有一件事没完成,这件事关系到他们手中的两把名剑。原来在那个破旧的箱子里,还藏有一封书信,他们按照书信里记载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地方。这也是他们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汴京城的目的。
书信里记载的是一件事,也是一个人。这个人与十大名剑之一的圣道之剑——轩辕夏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轩辕夏禹,简称“轩辕剑”,乃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后传与夏禹。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其内蕴藏无穷之力,乃斩妖除魔的神剑,黄帝便以此剑斩杀蚩尤。
轩辕剑不同与其他名剑,此剑的记载少之又少,即便翻遍史书,也很少看到有关轩辕剑的记载。只因此剑乃黄帝所铸,是一把上古时期的兵器。而今关于上古时期的记载本就没有多少,有关轩辕剑的更是少之又少,轩辕剑究竟有何秘密,谁也不知道,只知此剑威力无穷,一剑便可石破天惊。
轩辕剑乃十大名剑之首,其余九把名剑,在轩辕剑面前,也不过是恒河一沙,不足为惧。单凭这一点,就让天下人为之疯狂,都想将轩辕剑占为己有,只可惜轩辕剑自此夏禹之后,便再无一点踪迹,大家即便想夺取轩辕剑,首先要知道轩辕剑在哪里,否则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他和鸢儿不辞辛苦来到汴京城,就是想找到那人,问出有关轩辕剑的线索,揭开轩辕剑的神秘面纱。
他安排鸢儿先行一步,去调查书信中记载的地址是否有误。若有误,他们也不必浪费心思在这件事上。没想到,鸢儿这么一走,他就摊上事了,还是一件不可小觑的事。
在鸢儿面前,他不得不妥协:“还是你们厉害,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俩,我认栽!不过我还是想再提醒南宫姑娘一句,江湖凶险,人心叵测,现在后悔还得及。”
南宫韵收起娇弱的一面,挺起胸脯,眼神坚定,义正言辞地说:“纵使困顿难行,亦当砥砺奋进!”
看到南宫韵坚定的眼神,他打消了劝说南宫韵的想法,该劝的他也劝了,南宫韵执意如此,他也没办法。
“罢了,一起就一起吧!多一个人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可怜我又要多操一份心,实在是累啊!”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无奈叹息的样子,南宫韵心里欣喜若狂,她就喜欢看到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交谈了许久,天也黑了,南宫韵也该回去了,否则他爹非得调动全城的兵力,把整个汴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南宫韵也不想给兄妹二人惹麻烦,反正他已经答应自己的请求,以他的品行,绝不会出尔反尔。
她正要离去,却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她还不知道兄妹俩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这位姑娘鸢儿,其余的一概未提,而且她今日回到相府,明日又该到何处寻找二人?
她转过身,面对二人,“抱歉,忘了问你们的名字。还不知二位姓甚名谁,日后我要到何处寻找你们?”
他很不想开口,但看在鸢儿的面子上,他就勉为其难,告诉她:“我姓陆名渊,深渊的渊,字明哲,取明哲保身之意,这是我妹,陆鸢,鸢尾花的鸢,字予薇,取予人蔷薇之意。这几日,我们会待在汴京城内处理一些事,你若有兴趣,可以来帮我们,若无兴趣,就待在相府,等候我们的消息,我们忙完这件事,就去找你。”
南宫韵当然不可能闲着,跟在他们身边,没准还能遇见什么好玩的事,这总比整日待在相府里看书练功,好上许多。
“要我帮什么忙,你们尽管开口,只要在这汴京城内,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南宫姑娘,我们不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南宫韵出言打断了他:“你不必叫我南宫姑娘,那样怪不好意思的,以后就叫我婉仪吧!我就称呼你为明哲,你看如何?”
明哲确实不想叫她南宫姑娘,感觉怪怪的,这样也好,省得他开口了,“没问题,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没意见。”
“那便多谢你了,明哲!”
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她怪不好意思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绯红。
“无妨,日后我们都是一路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你不必记在心上。”
他看出了婉仪的害羞,不想明着说破,既是给婉仪面子,也是不想惹予薇生气。他若拿婉仪打趣,予薇定然绕不过他!
“明哲,很抱歉打断了你,不知你刚才想说什么?”婉仪把话题又带了回来。
明哲叹息道:“我是想说,我们知道你在汴京城里的威名,也知道你的权力无上,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没你办不到的。可这件事不同与以往,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若想帮我们必定会惊动官府,别忘了你爹的眼线遍布整个汴京城,在他的眼皮底下办事,就得深藏功与名,否则容易暴露自己,功败垂成!”
明哲可不想惊动南宫明,轩辕夏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无价之宝,南宫明岂会不动心?要是让他知道了此事,那还得了?他们两个人可不是南宫明的对手,南宫明手下众多,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若真动起手来,他们还不一定是那群人的对手,再说南宫明乃当朝宰相,不仅掌控政权,而且手握重兵。即便他们侥幸打败了那群人,也不可能是官兵的对手——敌众我寡,耗都能把他们耗死。
在汴京城还是小心为上,不要急于求成,险些酿成大祸。事需缓进,欲速则不达也!一步一步来,虽说慢了些,但此方法最为稳妥。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明哲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一定是有其他办法。
“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要让你爹起疑心,否则这件事就不好办了。我答应你,明日午时,你来此地,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顺便交代给你一些事,你把那些事办好就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二人必当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明哲没有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婉仪,他还是顾忌婉仪的身份,不得不考虑一晚,再行定夺。
婉仪理解他的做法,也没多说什么,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行过拜别礼后,就径直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宅子。
婉仪走了,明哲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尊神给送走了!”
“哥哥,你就这么讨厌婉仪姐姐吗?她看上去很可怜,虽生于富贵人家,却非幸事一桩。你不是常说,待人以善,为何你对婉仪姐姐的态度就如此强硬?这一点也不符合的你的性格。”
予薇看不透明哲的心思,按理说,明哲得知婉仪的遭遇后,义愤填膺,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婉仪这边。可这次,他万般犹豫,一直拿不定主意,若非自己开口,他或许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不闻不顾,转身就走,一点也不在乎婉仪的感受。
“我不是讨厌她,只是担心她的身份会给我们惹来麻烦,”明哲道出了实情,“她是南宫氏的嫡女,丞相千金,若是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南宫明势必会调动各地的官府,竭力找到她的下落。若是她一人也就罢了,可她执意跟着我们,她出事就等于我们出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其次,南宫韵这个人我看不透,她刚才演的那一出戏无疑是做给你看的,目的就是博取你的同情,因为她知道只要你开口了,我就会答应下来。她这人心机很重,不宜深交,能避则避,避不了,那就只能认栽了!其三,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一点,他爹南宫明为了巩固朝廷势力,召集地方势力,残忍杀害江湖豪杰,搅得整个江湖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许多江湖义士看不惯南宫明的作风,恨不得取下他的项上人头,以祭奠那些死去的江湖豪杰。奈何南宫明深居简出,除了上朝的时候能看见他的身影,其余时间他都待在相府,哪也不去。他还在相府周围布下重兵,若非府内之人,不得擅自靠近,违者就地处决!那些江湖义士,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正愁找不到地方宣泄。这下好了,南宫韵看似脱离了南宫明的监视,实际上她也脱离了南宫明的庇护,那些江湖义士一旦抓住她,肯定会拿她开刀,或者胁迫南宫明。若是让他们看见南宫韵跟我们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肯定会对我们大打出手,到时候我们三个人怎可能是那群人的对手?以上种种,皆是我的顾虑,我还是不放心南宫韵这个人,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找我们的目的,都叫人琢磨不透,难以理解。”
明哲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南宫韵的身份会对他们不利。这一点鸢儿也理解,谁叫南宫韵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任何待在她身边的人,都会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闯出一群人,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留情面。
“那我们还要带上她吗?”鸢儿清醒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确实有些鲁莽,只看到南宫韵楚楚可怜的一面,却没想这么多,以至于埋下祸端。
“当然带上了,我们都答应了人家,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我手握诚信高洁之剑,若是无缘无故,中途反悔,我也不配用这把剑了!”
答应了别人的事,即便困难重重,也要迎难而上。他身为龙渊剑的剑主,诚信高洁是他行事的准则。南宫韵的身份的确是个麻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约定便可就此作废。
做事都有难的时候,不可能一帆风顺。难道遇到困难就得放弃或者停滞不前?若是连一点毅力与决心都没有,他们又有什么资格闯荡江湖?这件事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考验,遇事不畏,砥砺前行,穿过茫茫荆棘,路便在前方。
此事已定,后悔已无用,鸢儿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而是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要怎们做。
“轩辕剑的事还没个着落,这几日我们就待在京城里吧!一来可以调查轩辕剑的线索,二来可以观察南宫韵这个人,我很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南宫韵找到他们,肯定不仅仅是想去江湖游历一番,或许另有所图。轩辕夏禹的事只有他二人知晓,南宫韵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那她图什么呢?
明哲仔细回想了刚才南宫韵说的话:“日后若遇一执剑之人,他可为你解开这迷局,亦可为你揭开过往之事。”
那位算命先生给南宫韵留下的这句话似乎颇有深意,好像是在指引她,一定要找到明哲。可明哲压根儿就不明白迷局是什么,过往之事又是什么。
他之前一直住在村里,消息堵塞,很少听闻江湖之事,后来他和鸢儿好不容易走出了村子,步入江湖,这才知道了世间流传的一些事。至于那位算命先生口中的迷局和过往之事,他听都没听过,又怎么为南宫韵解开迷局,解开过往?这不是睁着眼看说瞎话吗?
南宫韵好歹也出身于名门世家,这点骗人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说出去,谁信啊!可南宫韵偏偏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就刚才那番举动来说,她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难不成是他忽略了什么细节?明哲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忽略了什么。
“为何偏偏是我?那人是怎么知道龙渊剑落到我的手中的?他假装偶然遇见南宫韵,跟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南宫韵找到我,这样做对他来说,究竟有何好处?”
从南宫韵的身上找不出有用的线索,明哲只好把焦点转移到那位算命先生的身上。明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位算命先生,若不是他,南宫韵也不会找上门来。
“哥哥,你没事吧?”鸢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试图叫醒他。
明哲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想事想得太投入了,都忽略了鸢儿的存在。
“无碍,哥哥只是想事太过投入,缓缓就好了!”明哲温柔一笑,轻轻摸了摸鸢儿的头,“我们也别这么杵着了,进屋里休息会儿吧!这间宅子我看过了,许久无人居住了,有些积尘,不过也还好,客栈那边我们就不去了,而今南宫韵虽与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她之前对我们下了通缉令,一时半会儿,也解除不了,我们尚且躲在这里,避一避风头吧!再说今天你也累了,明天还要继续调查轩辕剑的事,早些休息,对你的身体有益。”
想不明白,明哲索性也不想了,终有一日真相会浮出水面的,与其耿耿于怀,倒不如坐等时机到来。
鸢儿点了点头,挽住明哲的胳膊,目光殷切地看着他,“鸢儿可以休息,但哥哥必须陪在鸢儿身边,不然鸢儿宁愿一夜不眠!”
鸢儿就爱黏着他,他却拿鸢儿一点办法也没有,谁叫鸢儿是他妹妹呢?
“好!哥哥陪在鸢儿身边,看着鸢儿入睡,这样总可以了吧?”明哲答应了鸢儿的请求。
鸢儿欣然一笑,“哥哥真好!”
一事已了,一事又起,一事已明,一事又暗,接下来又待如何?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