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参谋部尚书-颍川候-苏践峻,收受贿赂,倒卖军资,悖逆皇恩,辜恩溺职,干犯国法,着即捕拿!
三法司的这道行文,是加了御批的,政事堂的诸相及大小从吏皆为震惊。他是不是真的贪污受贿,大伙不关心。
但苏践峻是跟了皇帝三十年的谋士,赞画军机,功劳甚大。连这样的人,皇帝都一点情面都没讲,甚至连廷议都没有,直接拿到政事堂让宰相们签押。
这肯定是不合规矩的,朝廷有制,拿四品以上文武,必须要有三省宰相的签押,三法司才能正式开卷批捕。
陛下这么做,出了行封驳事外,根本就拦不住。可关键是,谁敢在陛下的火头上,干这种事?
中书令-钟绍京,拿着圣旨,问前来传旨的吴寒:“内侍,敢问陛下是否空闲?”
不能封驳,去御前问一问还是可以的吧!苏践峻怎么说也是国家重臣,掌握军机的参谋部尚书,就因为有人举发,便直接拿人,是不是操切了一点。
若是因为所谓的举发、证据,就可拿下这样的大员,那这朝中的官员,谁人敢保证,背后没人弹劾,没人诬陷呢?
吴寒也是微微一笑,拱手回道:“中书令,奴婢那知道那许多事,陛下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不过,奴婢劝您还是留步。陛下带着皇长孙,去了梁国公府,探望尚书令。”
皇长孙-李棣,今年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皇帝一直没有给他指定开蒙的老师。储位稳固,太子的地位无人可动摇,那作为嫡长子的李棣铁定就是将来的东宫之主。
钟绍京也好,姚崇、宋璟等人也罢,都眼巴巴的等着这道恩典呢!圣人一直不吐口,他们也不好问。可现在圣人带着皇长孙去尚书令府,这太孙的坐师,怕是要落到国老的手里了。
吴寒这话一出,钟绍京心中也难免有所失落,回过头来,对姚崇、宋璟等人说道:“既然是陛下的诏命,那臣等便是要遵从的了。”
你!姚崇刚要挺身,袖子却被宋璟牢牢抓住,见宋璟摇头,也是冷哼一声。倒是韦晋挺痛快的,钟绍京一递,当即签押,那真是一点不讲交情。
签押完后,钟绍京喊来值官,将旨意交到他的手上,叮嘱道:“去刑部,送达莒王手中,告诉殿下,诏命不可违,但狱中关照一二,还是人之常情的。”
钟绍京这话一出,政事堂大小同仁纷纷交口称赞,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与苏践峻屡有嫌隙,时常发生口角,官场上的和光同尘已然没有,可见他们的关系差到了何种地步。
可时下苏践峻落难了,钟相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三番两次的欲为其求情,果然是宰相肚中能撑船,不得不令人佩服。钟绍京立即赢得了一大批人心,好话更是收了一箩筐。
而被宋璟拽出去的姚崇,不忿道:“广平兄,你为何拦我?”
宋璟摇头叹道:“元之兄,你说什么啊!这是圣人的旨意,不是中书令的命令。况且。”
况且,钟绍京兼管吏部,姚崇的三个儿子,光禄少卿-姚彝,坊州刺史-姚异,礼部左侍郎-姚弈,都被他的侄子,侍御史-姚冉所累,都在停职待勘之中。
现在,根中书令叫板,三个儿子的前途不要了?姚家的将来不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暂且忍耐一时,保证自己不被搬倒,以图来日。
姚崇也是气急了,郁闷的跺了几下脚,咬牙道:“陛下,这是听了谁的谗言,糊涂了啊!”
嘘!宋璟可是被他这话吓坏了,左右瞧了瞧,见没得旁人,赶紧叮嘱道:“元之,可不敢这么说啊,这要是让人听去了还得了。”
皇帝是什么脾气,他俩在御前伺候了几十年,还能不清楚吗?陛下最恨的就是欺骗,最恨的就是瞒着他做事。
就说狄景晖当年贪渎,本该剥皮实草之罪,哪怕他爹是国老也跑不了。
可人家光棍啊,在御前奏对时,对自己的罪行坦言陈述,还说辜负了皇恩,请皇帝将他千刀万剐。
但陛下喜欢有种的人,他手上也没沾人命,所以特旨宽减一等。现在,人家在西域道,已经是统领三万边军的大将了。
苏践峻随陛下征战半生,生生死死无数回了,他救过陛下命,陛下也救过他。陛下那么重情分的人,能轻易杀了吗?依着宋璟看,最多就是军流,万不会伤了他性命的。
姚崇摇了摇头,永贞五年,第一次西征前,御史大夫,左肃政台大夫,提领廉政司-骞味道,弹劾吏部清选司主事-何靖,受贿贪渎仅五十贯,便落得斩立决的下场。
要知道,他可是定山镇的老兵,同样跟着圣人水里来火力去的弟兄啊!陛下为了西征,还是拿他的脑袋祭了旗。今日难保陛下不会为了整肃超纲,杀了苏践峻。
如果,苏践峻真是脏官也就罢了,姚崇也懒得非这个口舌。可他与苏践峻一同参赞军务几十年,对苏践峻自认为还了解,他不是那种脏官啊!
更何况,贪赃弄权的脏官大有人在,陛下还不是信任有加,被蒙在鼓里。
宋璟瞧了一眼政事堂,随即道:“元之兄,陛下是何等雄主,据奸后,灭权臣,开疆拓土何止万里。政事堂里坐的人什么样,他心里清楚。”
唉!姚崇除了叹气,不甘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
近些年,天下无灾祸,边境战事也是节节胜利,东西南三条商路带来了无数的财富。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可这人心,却禁不住时间的考验。
想想永贞初年,那位也跟他们一样,意气风发,一心要辅佐干出一番盛世,名垂凌烟阁,锦声传百代。如今,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可人却变了。
姚崇就想不明白了,从前青菜豆腐也甘之如饴,现在锦衣玉食反而还不够,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宋璟也跟着叹气:“有些人就是这样,共患难易,同享福难!他可比你我的资历深多了,老兄,咱们可的坚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