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补野王族,即吐蕃王族,对钦陵专国久,常居中制事,诸弟皆领方面兵,甚为惮之。
可其居中秉政,诸弟握兵分据方面,赞婆常居东边,为中国患者三十馀年,吐蕃王族又离不开他。所以,对他的以臣制君,越俎代庖常常隐忍不发。
战前,王权、相权的矛盾就已经很是尖锐了,论钦陵之所以妥协东侵,就是想用一场大战转移矛盾。但现在不得不说,他的计划彻底流产了。
可这第二次大非川之战,吐蕃南北两线,前后折兵超过三十万,这还不包络吐谷浑的十万仆从军,十万西域联军,致使国家元气大伤。
这已然触碰到了悉补野王族的底线,吐蕃朝中反对噶尔家族的声音愈演愈烈,矛盾已经尖锐到了无法调和。
吐蕃各大贵族们长时期受到噶尔氏的政治压抑,对其家族恨之入骨,自然与赞普形成强大政治同盟。如今又有外敌加入,噶尔氏已是腹背受敌之境,其最终的命运已然可想而知。
论钦陵很清楚,霖惠就是来劝他交出谈判权的,否则不会把悉补野博陵,悉补野可允带来,更不会找借口解除赞婆的兵权,让他出任和谈使。
“大论,你应该清楚目前的形势,对你,对噶尔氏都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地。”
“贫僧与你父亲是旧交,交情匪浅,也愿意为悉补野与噶尔氏之间的嫌隙斡旋。”
可论钦陵要付出一些代价,做出一些改变,像他父亲禄东赞一样,做一个辅弼良臣,而是曹操一样的权臣。只要论钦陵肯低头,他可以跟逻些方面解释。
霖惠是看着他长大的,不想看到他走上歧路,更希望噶尔氏能在战后为吐蕃的复兴起到关键的作用。
霖惠清楚,论钦陵专权习惯了,可他再跋扈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而且外部的条件也不允许。
逻些那些人口中的唐童,可不是个不晓世事的童子,他与李世民、李治是一样的,都是对土地有着近乎“变态”的狂热。
论钦陵领教了他的本事,应该比逻些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更知道,这种帝王的可怕。更可怕的是,他这么年轻就继承了这么庞大的帝国。
所以霖惠希望,面对这么难缠的敌人,论钦陵能放下个人、家族的得失,相忍为国。
抿了口酒,论钦陵笑着问道:“法师,你能保证赞普一定听你的话吗?”
器弩悉弄是他一手带大的,启蒙,教他读书识字,学习经典,及如何治国理政。他在这个学生身上的心思,超过了对自己的儿子。
他太了解赞普了,一旦论钦陵没了利用价值,噶尔氏家族就难免有灭门之祸,所以,这权,他不能交。
“我知道,法师功力深厚,比那位唐天子更胜一筹,您抬抬手就可以杀了我。”
“可您也要知道,这十二万精锐,是吐蕃最后的本钱,没了他们,吐蕃将来拦不住大唐的铁骑。”
没有论钦陵的命令,这十二万精锐,王室连一个人都调不动,这还不算他在国内的势力。霖惠想用一句话,就收回他的权力,办不到!
先赞普将他摆在这个位置上,就是相信他的忠心,而论钦陵一生也在为吐蕃的强盛而战斗,现在就因为打了一场败仗,一切都不算数了?
那论钦陵倒是要问问霖惠,他打过多少胜仗,他为吐蕃打下了多少疆土,夺取了多少利益,甚至稳压大唐二十年。
他对吐蕃的贡献,甚至超过了王族,他治理下的吐蕃王权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再给他二十年,他有信心让吐蕃强盛的与大唐一样。
区区几十万兵马算什么,只要给他时间,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建一支同样强大的军队。
法师与他的境遇一样,都把一生献给了大吐蕃,他应该最明白自己,但为什么不能支持一下他呢,难道他像是二心之贼吗?
霖惠摇了摇头,叹息道:“钦陵,贫僧可以等,可你觉得赞普能等得了吗?他已经长大了!”
“还有,对面的那位唐天子,他能等吗?下一次,唐军再来,怕是就要灭国了。”
盯着霖惠看了一会,论钦陵叹了口气,虽然他不甘心,但他舍不得吐蕃,舍不得他为之奉先一生的事业,吐蕃的一砖一瓦都有他的心血。
沉默了好一会儿,论钦陵开口道:“与大唐和谈的事,我可以让步,让赞婆听你们的。”
大论之位,他也可以交出来。但其要效仿姜维沓中屯田事,以大将军的身份,将兵在外。
这样一来,赞普就可以亲政了,逻些方面由他一人做主,国家的军队,除了他节制的边军外,也都交给赞普。
论钦陵只要这十几万人傍身,保全家族的同时,还能抵御唐朝的进攻。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谈判的条件中,悉多于必须换回来,他不敢唐朝的价码有多高。
噶尔家族为吐蕃牺牲的够多了,他为吐蕃也没给兄弟们带来多少便利,常年让他们带兵在外,风餐露宿,这次他要自私一次。
这是论钦陵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霖惠也该清楚,跟随噶尔的官员将领这么多,就算打了败仗,赞普也不能抹去他们功绩,剥夺他们的地位。
做的太过,是会激起乱子的,这对内外交困的吐蕃,没有任何益处。
“当然,悉多于是我吐蕃名将,把他和被俘的将士换回来,是赞普的直接命令。”
“你能相忍为国,顾全大局,也不枉贫僧跑这一趟。”
拍了拍论钦陵的肩膀,霖惠叹息道:“钦陵,若有一天,撑不下去了,可以来大昭寺,这道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是的,霖惠清楚,论钦陵是权宜之计,赞普也能就坡下驴。可一旦赞普,有一天不在满足做个受人掣肘的君王,那他就危险了。
自古以来,不想篡位的权臣,权力心太重的权臣,结局都是一样的,论钦陵的结局显然已经注定了。
“法师!我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真有那一天,论钦陵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