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长倩与皇帝,也做了几年君臣了,在他的印象中李守义很少许人。能得到圣人如此赞誉,论钦陵这辈子也算不忘此事了。
可老岑这样的儒帅,几十年征战让他养成了一身阴柔的气质。要杀人的时候,依旧可谈笑风生。当然,要是配个羽毛扇就更好了。
皇帝与论钦陵会晤的第三日,岑长倩则率领前军十二万,越过孔雀河,向焉耆城及吐蕃军增设的城寨,发起了攻击。
要说论钦陵聪明呢!木制城寨,最惧火焰。所以他在修筑这些城塞时,特意以木制为架,填充石头,再借助天气严寒,淋水为冰,一层接着一层,让城墙硬的跟石头一样。
按照常规作法,不管是什么样的将领进攻,都会把它门视为坚固的城墙,当然也按照攻城的方式计算兵力比,所以必然会以三倍损失为正常。
这样一来,一座座城塞打下来,唐军的主力就打光了。那他便可以率领养精蓄锐的联军主力,发动全面的反攻,生擒大唐的小皇帝。
可他还是小看了读书人出身的岑长倩,弃笔从戎的读书人,脑袋的构造都是不一样的,这种人打仗从来不看规则是什么。
试探进攻了一波后,岑长倩就令前军停止攻击,同时勒令宋璟开始烧火,烧的还不是别的,是他派姚崇带了一万大军,运了三天的石头。
烧红的石头,放在投石机的钢丝吊笼中,三百架投石机,同时对准冰城塞的城墙,抛去了炙热的火石,给了他们想要的温暖。
场面是可以想象的,如此之多的炙热火石砸在冰墙上,会掀起一场漫天的水雾,顷刻之间,就让论钦陵的冰寨成为仙境。
唯一的缺点就是火石的温度太高,钢丝吊永不几轮就要更换。可即便如此,论钦陵的冰墙也在岑长倩的重点照顾下,开始蒸发或裂开。
头寨,不到一个时辰,就在火石的攻击下成了剥成了“比基尼”美女。论钦陵想用少部分人马,消耗唐军主力锐气,大量杀伤唐军的计划,瞬间破产。
揉着下巴的论钦陵望着唐军,嘴角微微上扬:“唐天子,不得了,果有识人之明!岑长倩,果然是天下名将,我的劲敌。”
可勃伦赞刃却撇了撇嘴:“唐童还不是要借助他人,否则凭借他的智慧,如何与二哥抗衡!”
论钦陵摇了摇头:“中原有句古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君主能有识人之明,人尽其才,才是国家用人之正途。”
“唐天子在这个年纪,就能懂得这个道理,且照着施行,已经很不容易。以后,不准叫他唐童,尊重我们的对手,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这三天,论钦陵在榻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就是唐朝这个小皇帝。睿智、强壮、有容人之量、开拓之心,又在国内大行仁政,这样的皇帝要是大吐蕃国的该多好。
论钦陵继父志,受先赞普托孤之义,辅佐都松芒布吉,自认为呕心沥血,夙夜忧叹,犹如蜀汉之武侯。但始终不能被人理解,尤其他们尊贵的赞普。
读过几本汉典的小赞普,常常与近臣说他,是吐蕃的王莽、曹孟德,将其视为贼。再瞧瞧人家唐天子,数十万大军,任由岑长倩调遣,军中之间帅旗,却不见天子大纛。
信任之由,如鱼得水,他是羡慕这种君臣关系的。可以放开手脚作战,而不用担心后院起火。论钦陵非常怀疑,逻些的反间、迟兵之际,就出自大唐这位兵务宰相之手。
而见城塞的冰块脱落,岑长倩也是马鞭一指,右威卫大将军王孝节、右威卫将军契苾光,便率部抬着攻城器械,发起了攻击。
参军-张说,对王大将军很不放心。作为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天子的心腹,他有责任盯紧这个脑长反骨的大将军一举一动。
张说那张未脱稚气的小脸,在岑长倩看来是那么好笑。这个与天子年龄相仿的家伙,倒是显得老气横秋,比他的长史-秘少监-韦晋好玩多了。
“小家伙,你不必担心。有老夫在,就算王孝杰真的有什么想法,他也的按下。”
“再说,他打仗是把好手,留在权力的漩涡中,实在浪费了。陛下这才叫人尽其中,物尽其才。”
把该用的人用在该用的地方,就比如军事学院-院正-程务挺,这两年太皇太后每年都会派人给他送礼,希望他在招生方面可以抬抬手,塞进去一些学兵。
可程务挺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听闻,每每有人提及程务挺时,太皇太后都会冷脸骂上一句:反骨之贼。
瞧,在箭雨中,王大将军亲自带头冲锋,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展现对国家的忠诚。以他为前锋,岑长倩觉得正合时宜。
但论钦陵可就不这么想了,王孝杰的悍勇带动整个攻击部队,悍不畏死的唐军,冲上来就让战事呈现焦灼之势。
明明是有利的守城一方,现在却成了势均力敌之势。对于这一转变,论钦陵接受不了,所以给勃伦赞刃使了个眼神。
早就按奈不住的勃伦赞刃,当即带着侄子-弓仁率领三千刀手加入,立时便将王孝杰的攻势压了下去。
而弓仁在获胜之后,跑到父亲面前,随意涂抹了脸上的血迹,笑道:“父亲,我们赢了。”
论钦陵摇了摇:“孩子,胜利还早着呢!要做大论的,可不可能因小胜而骄。”
论钦陵在心里盘算着,等打完了这仗,他要大力整顿内政,在大藏立红册制,制定约如之农田赋税。清理土地赋税并统计绝户数字,征集兵丁。
绝不能让大唐一直这么强大下去,吐蕃也要跟着变。而培养弓仁,参与内务,让他延续自己的政治主张,也是重要的一环。
眼见攻上城寨的唐军被压了下来,张说不由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呵呵,岑长倩却摇了摇头:“年轻人,要沉住气,论钦陵这个大论,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打出来的。”
早在调露元年,芒松芒赞去世,论钦陵便与都松芒布吉(器弩悉弄)的舅父麴萨若拥立器弩悉弄为赞普。
先帝闻信后,认为这是彻底打败吐蕃、使吐蕃真正臣服的时机,与大将裴行俭商议,裴行俭说:“钦陵为政,大臣辑睦,未可图也。”,是先帝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