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绝圣弃智
绝圣弃智[1],民利百倍;绝仁弃义[2],民复孝慈;绝巧弃利[3],盗贼无有。此三者[4]以为文[5]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6]抱朴[7],少私寡欲,绝学无忧。[8]
注释
[1]绝圣弃智:即绝弃圣智。“圣”作“自作聪明”解。
[2]绝仁弃义:即绝弃仁义。
[3]绝巧弃利:即绝弃巧利。
[4]三者:指“圣智、仁义、巧利”。因为“圣智、仁义、巧利”正是囿人之桎梏,引人争名夺利、走向迷途的东西,故老子提倡“绝弃”。
[5]文:法则、条文。
[6]素:未经染色的丝,比喻纯洁。
[7]朴:未经雕琢的木头,比喻淳朴。
[8]绝学:绝弃“圣智、仁义、巧利”之学。此句在今通行本中多归入“第十九章”末句,而在王弼《道德经注》和苏辙《老子解》中则归于“第二十章”首句。
译文
绝弃聪明智巧,百姓可得到百倍的好处;绝弃仁义,百姓可恢复孝慈的本性;绝弃巧诈功利,盗贼就会绝迹。圣智、仁义、巧利这三者作为治理社会的规则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令人们在思想上有归属感(具体如下):保持纯洁朴实的本性,减少私利欲念,绝弃圣智、仁义、巧利,以避免滋生忧患之心。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天下人物之众,贤愚贵贱不等,总不外理气贯通而已。其所以扦隔不通,情暌意阻者,皆由上之人无以为感,下之人无以为化耳。古来至圣之君,顺自然之道,行无为之政,不好事以喜功,不厌事而废政,虽有聪明睿智,一齐收入无为国里,清净乡中,使下观而化,自然亲其亲,长其长,安其俗,乐其业,无一民不复其性,无一物不遂其生者。此上古之世,人皆敦厚,物亦繁衍,其利不诚百倍哉!若至仁之主,素抱慈善之性、恻怛之心,一以济人利物为事。浩浩荡荡,浑浑沦沦,不言是非,不言曲直,而任天以动,率性以行,自然无党无偏,归于大中至正之域。斯民之观感而化者,为子自孝其亲,为父自慈其子。虽有不孝不慈之人,相习成风,旋且与之俱化,此何如隆盛也耶?后世聪明绝顶,敏捷超群之君,而出宰物治世,不知道本无为,顺而导之则易,逆而施之则难。故或喜纷更而扰民,设法兴条,究至国家多难,民不聊生;或好功烈而荒政,穷兵黩武,卒至府库空虚,民不堪命,无怪乎民穷国病,攘窃劫夺之风起,而盗贼公行天下。若是者,皆由至巧之君,不知用巧于无为之天、自在之地,欲富国而贪利,以至国势不振、民风不靖如此也。苟能至巧无巧,如其心以出之,顺其势以导之,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自然如水之趋下,火之炎上,有不可遏抑者焉。斯时之民,犹有不顾廉耻,作盗贼、好非为者乎?无有也。此大智若愚,大仁若忍,大巧若拙,后人视之,若有不堪为君,不足为政者然。然而圣德之涵濡,仁恩之感被,智巧之裁成,虽文采不足于外,而质实则多于内也。理欲原不相谋,足于外,自嫌于中,减其文,自饶其实。圣之所以弃智,仁之所以弃义,巧之所以弃利,无非自敦其实,自去其文而已。虽然,下民至愚,恒视上之所为以为去就。如此黜华崇实,自使小民一其心于本原之地而不雕不琢。盖所见者为质实无文之政,斯所抱者皆太朴不凿之真。如此浑完自然,衣服饮食,各安其常;酬酢往来,各率其分。虽气禀有限,难保无私欲之偶萌,然亦少矣寡矣。总之,圣也、仁也、巧也,皆质也;智也、义也、利也,皆文也。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皆令文不足,质有余,而各有专属也。民之食德饮和于其中者,又乌有不利益无穷,孝慈日盛,盗窃化为善良耶?此隆盛之治,吾久不得而见之矣。
此喻修养之道,先要存心养性,心性一返于自然,斯后天之精气,亦返于先天之精气。倘未见性明心,徒以后天气质之性、知觉之心为用,则精属凡精,气属凡气,安得有真一之精、真一之气合而成丹乎?修行人,须从本源上寻出一个大本领、真头脑出来作主,于是炼精炼气炼神,在在皆是矣。悟得此旨,不但知太上之经,治世修身,处处一串,即四书五经,无在非丹经矣。他注言在上之人,绝弃圣智,而民只知有利,故趋利者百倍;绝弃仁义,而民不知爱亲,故大反乎孝慈,此不当绝弃者而绝弃之,其弊如此。至于巧利,与圣智仁义相悖,能绝之弃之,盗贼何有?此当绝弃者绝弃之,其效如此。此讲甚高。三者以下,谓治民不必以令,但命令必本于躬行所系属者为要。见素则识定,抱璞则神全,少私寡欲,所谓有天下而不与也,非裕无为之化者,曷克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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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 《道德经注》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圣智,才之善也;仁义,人之善也;巧利,用之善也。而直云绝,文甚不足,不令之有所属,无以见其指。故曰,此三者以为文而未足,故令人有所属,属之于素朴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