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功成事遂
太上[1],下[2]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3]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4]。
注释
[1]太上:居上位者,指君王。
[2]下:指百姓。
[3]悠:悠闲自在。
[4]自然:本来的样子。
译文
优秀的君王,人们只是知道他;次一等的君王,人们亲近他、称赞他;再次一等的君王,人们便会畏惧他;最次的君王,人们往往会蔑视侮辱他。君王的威信不足,人们就不会相信他。优秀的君王往往是悠闲自在的,他很少发号施令,就算国家大事办成了,人们也只是说:“我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太上治身之道,即治世之道,总不外一真而已。真以持己则己修,真以应物则物遂,虽有内外之分,人己之别,而此心之真,则无或异焉。人能至诚无息,则人之感之者亦无息;人或至诚有间,则物之应之者亦有间。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修其身而天下自平,丧其真而天下必乱也。自三皇五帝以逮于今,从未有或异者。太上欲人以诚信之道自修,即以诚信之道治人。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在己不知有治之道,在人观感熏陶,亦不觉其自化,而不知其所之。此上古之淳风,吾久不得而见矣。故太上曰:“太上,下知有之。”以君民熙熙皞皞,共嬉游于光天化日之下。倘非诚信存存,乌有如斯之神化乎?至皇古之休风已邈,太上之郅治无闻,则世风愈降,大道愈乖,有不堪语言见闻者。若去古未远,斯道尚存,天性未漓,真诚尚在,但非太古之笃实,亦为今世之光华。同一治也,一则无心而自化,一则有意以施仁。保民如保赤子,爱民如爱家人。斯时之尊上而敬长者,亦若如响斯应。即感孚不一,德化难齐,亦惟亲之爱之,奖之誉之,绝不加以辞色,俾之怀德畏威。是虽不及乎太上,然亦遵道遵路之可嘉,所谓“大道废,有仁义”者也。是皇降为帝,帝降为王,皆本天德以行王道者也。以后古风愈远,大道愈偷,王降为霸,假以行真,心各一心,见各一见,与帝王之一德感孚者远矣。故礼教犹是,政刑犹是,法制禁令亦犹是,而此心之真伪,则杳不相若焉。惟借才华以经世,凭法度以导民,处置得宜,措施合法,使民望而畏之,不敢犯法违条,即是精明之主,太平之世。等而下之,不堪言矣。恃智巧以驱民,逞奸谋而驭众,以神头鬼面之心,为神出鬼没之治。当其悻悻自雄,嚣嚣自得,未有不以为智过三王、才高五霸,而斯世之百姓,卒惕惕乎中夜各警,其侮民也实甚。斯民虽不敢言,而此心睽违,终无一息之浃治,所以不旋踵而祸乱随之矣。孔子曰:“上好信则民用情。”倘信不足于己,安能见信于民?此上与下所以相欺而相诈也。夫制度文诰条教号令之颁,虽圣人亦所不废,然情伪分焉,感应殊焉。惟帝王以身作则,以信孚民,法立而政行,言出而民信,卒至光被四表,功成事遂,如尧之于变时雍,舜之恭己无为,而百姓皆谓“我自然”。噫!此真信之所及,以视信不足于内者,相判何啻天渊哉?
《道德》一经,原是四通八达,修身在此,治世在此,推之天下万事万物,亦无有出此范围者。即如此章太上二字,言上等之人,抱上等之质,故曰太上。上德清净无为,六根皆定。其次敬爱化民,有感即通。其次威严驭世。其次以智巧导民,所谓术也。而其极妙者,莫如信。信属土,修炼始终,纯以意土为妙用。故太上云“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丹本也。信非他,一诚而已。人能至诚无息,则丹之为丹,即在是矣。但信与伪,相去无几,克念作圣,罔念作狂。人禽界,生死关,所争只一间耳。吾愿后学,寻得真信,以为真常之道,可也。信在何处?即是玄关一窍,人其知之否?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太上,下知有之,〈太上,谓大人也。大人在上,故曰“太上”。大人在上,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为始,故下知有之而已。言从上也。〉其次,亲而誉之,〈不能以无为居事,不言为教,立善行施,使下得亲而誉之也。〉其次,畏之。〈不能复以恩仁令物,而赖威权也。〉其次,侮之。〈不能法以正齐民,而以智治国,下知避之,其令不从,故曰“侮之”也。〉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夫御体失性,则疾病生;辅物失真,则疵衅作。信不足焉,则有不信,此自然之道也。已处不足,非智之所济也。〉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自然,其端兆不可得而见也,其意趣不可得而睹也,无物可以易其言,言必有应,故曰“悠兮其贵言”也。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不以形立物,故功成事遂,而百姓不知其所以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