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汉子们一个个满脸错愕,清卿把箫头在地上一震,挑起眉毛微微笑道:“我来比。至于这些羊肉,就当提前请了他们。”听清卿这样说,为首那提着血刀的汉子怒气陡然横起,心下道:“怎么叫‘提前请了’?这不是自认我等不是对手,已然胜了么?”
这些刚烈汉子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眼看清卿不慌不忙地握着一根长木棍子,便使个漂亮刀花,护在身前高声道:“好!既然有不要命的找上门,就来长长这北漠弯刀的厉害!”
谁知清卿既不迈步,也不出招,只是点起箫头,远远地指着那大帐高台前的身影:
“我要和他比。”
众人顺着他木箫指去一看,竟是塔明王神色不动,稳稳立在帐前。远远望着,只见神色威严间,这北漠之王自有一股狠厉之气闪烁在眉眼。
持着血刀的汉子一见,只觉清卿摆明了是未曾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不能在大王之前解决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岂不是半生颜面都要丢尽?只听得风声猛厉,长刀夹着劲风,一股血气向着清卿扑面而来:“你且不配与大王动手!”
话音未落,长刀攒足了汉子一身蛮力,眼看便要在清卿眉心劈出个大口子。谁知清卿丝毫不急着抵挡,似是蛮有兴味地观察他刀法片刻,才随手举箫架在头顶。
刀锋与木箫相撞的一瞬,先是见汉子的双臂乍然凝滞在半空。壮汉脸上的条条横肉颤抖着,隔着皮肤,甚至都能隐约瞧见下面青筋血流涌动。随即便是不甚清楚的“咔拉拉”几声,像是远处的雷声,沿着大地,传到众人脚下。
刀光闪出最后一抹光影,随即数不清的纹路如蜘蛛网一般在刀身上游走不停。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一尺多长、精钢而制的北漠弯刀裂成数不清的碎片,尽数掉落在灰蒙蒙的沙地里。
汉子只觉得手臂一阵酥麻延伸到心口,上半身已然僵得半寸也移动不得。细看那刀,在白玉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一片片都化成齑粉般的钢铁碎沫隐在沙中,寻不着了。
直到汉子那沾了两人鲜血的长刀闪着细小微光,红的白的,被黄沙吞噬个干净,围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突然闯入的来人一身青影,手执难得的术器,分明便是东山之客。
东山之客,只怕来者不善。
见此,其余手中还有着弯刀的汉子心惊一刹,登时“刷刷”几声长刀出鞘,转瞬便把清卿围拢在中央。这些壮汉个个都是跟随塔明王多年的好手,纵是心下胆战,又岂能容得外人在北漠之王面前撒了野?
眼见数十把长刀寒光粼粼,清卿这才比个“方圆式”,将木箫出手一横“千里阵云”,护在身前。
听得耳边一声:“看刀!”清卿脚下踏稳了梅花阵,且不回头,不过听着风声来路侧身闪过一刀。那刀反应迅捷非常,刀头还未垂地,便又径直抬起,向着清卿腰间横扫而过。乱影狂砍之间,模模糊糊听清卿道一声:
“第一刀。”
那持刀的瘦高汉子只见清卿的长棍只在自己手旁不过几寸,生怕自己的好刀也落了方才那血刀四分五裂的下场,登时屏住气,让身周内力沿着刀柄,源源不断顺转在刀尖之上。谁知清卿的木箫仍好端端挂在腰间,自己听风转过半个身子,让那刀光贴着身旁划了过去。
不清楚间,听得清卿似乎又低声道着:
“第二刀。”
见这东山女逢刀不挡,汉子心下反倒生出几许疑惑:“莫不是方才劈了一刀,马虎大意,太过小瞧北漠的本事了罢?”想到此处,只见清卿背转过身,正逢牵制,躲着另一侧两人双刀齐下,脚底移动不停。于是瘦高汉子暗自窃喜着,刀尖横转,直接冲清卿后心奔了过去。
不料,就在刀锋光影就要触及清卿衣衫一瞬,清卿好似背后长着眼睛——不慌不忙抽出白玉箫来,拼在身前两刀之前。发足抬起向后一踢,正好勾住身后那汉子手腕。
只听“啪”地声响,汉子长刀脱手,晃晃悠悠飞上半空。
架在玉箫之上的双刀禁不住内力僵持,两股清脆的力道,伴随钢铁折断之声传上手臂。对面两汉手肘一麻,那两把双刀齐刷刷拦腰而断。清卿抬起箫头,不偏不倚点在身后飞来的单刀上。
不过“叮”一声响,煞是好听,又一柄弯刀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想来,这定是东山来客斩断的第三把弯刀。几个汉子没了术器,不得不咬牙切齿,满面愤恨地退下场去。许是几人都听见了清卿暗自低语,那双刀之一的汉子冷笑一声,对同伴道:“这恐怕已经是第三刀了。”
谁知清卿一步退向后,一边躲开身前那涌上的砍招,一边口中道一句:
“第九刀。”
第九刀?
这如何会是第九刀!几个退下场去的汉子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实在是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其中深意。不知这青衣女究竟数着什么,只见白玉箫又顺势被收回腰间,清卿口中伴着左闪右躲的去势念念有词:“第十刀,第十一刀,第十二刀……”
就在第十二刀的话音落下时刻,一影紫光闪过空中,只见清卿一式“高峰坠石”点在又一把弯刀上,那刀应声而断,利落已极。
一柄又一柄长刀接连折断,场下的男女老少尽皆屏住了呼吸。人人目不转睛地向场中看去,纵是孩子的鼻涕流进嘴里,男人的酒碗举在半空也没人理睬。
罩在黑色大袍里的梦儿只见方才的青衣姐姐在一群汉子的包围之中左突右撞,一把木箫抽了收回,收回又抽出,不知何意,便转头向着师父问道:
“这个姐姐干嘛不一直把她的箫拿在手里,还要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收回去?”
老巫师把小巫师抱进怀里,在他耳边道一声:“你仔细数数——一,二,三!”
“三”声一落,空中“叮”地激烈一响,余音悠悠荡荡传出几里之外。果真是清卿木箫出了手,转眼间又结果了一柄长刀。顺着师父的数法,小巫师也掰着指头,悄声数道:“一,二……三!”
只是这次这声“三”落下时,清卿一式“劲弩筋节”,使出那横折钩一笔,将场上剩余的杂乱光影一袭带过,扫了个干干净净。只见清卿眯着眼,微微一笑,口中道:
“三十刀。”
一时间,沙尘卷起,漫天的狂风在深夜寂静中刮过,将散落一地的刀柄、精钢、铁片裹挟得无形无踪。只剩十来个大汉躺在地上,各自捂住酸麻的肩膀或手臂。
汉子们出招之前,尽皆早都看出,清卿手里的木棍子是个难得的宝物。这般无坚不摧的功力,加之隐藏东山就不见世的罕见术法,刀身劈去时,无不是攒足了全身的内劲,只在此一刀上。谁料那些攒着蛮功的猛力招数,终究抵不过笔阵功法在加上白玉箫的威力。
不过箫头轻轻一点,就在刀身尽数化为碎片之刻,那些使尽了全身的力量,都原样向着汉子们自身被还了回去。
望向场中,腕骨扭折,胳膊脱了臼的不胜其数。场中只剩清卿一人,依旧青衣带箫而立。
那些比试之外围观的众人终于慌了神——各自揣摩着自己功夫,只怕这十个汉子所不能敌的,自己也绝不是对手。若是这般势不可挡的术法在人群中横扫过来,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哪里还有命在?
塔明王的眉毛似乎轻微动了动,只听“嗡”一声,坚实的脚步踏着大帐前的滚滚流沙走来。那脚步声听来并不甚沉重,却如高山摇动而坚实矗立,隐约间,带着不少风雨欲来之感。
清卿回过头,塔明王黑而粗的两道峰眉之下,两道幽深的寒光正射在自己眉心。
不经意间,方才打斗一番的热血渐渐消退,清卿这才涌出一后背的冷汗来。眼见塔明王步步逼近自己身前,清卿手心攥紧了箫,才逼着自己没有后退半步。
塔明王举起刀柄,让那未出鞘的刀尖抵在清卿下巴上:“好难得的本事。”
清卿一动不动,并不答话。
“你来要什么?”塔明王盯紧了的双眸丝毫未动,那股属于北漠大汉的热气混着酒气,一齐喷在清卿脸上,“或者说,你们立榕山,想来要什么?”
抬着头,清卿同样盯住塔明王圆睁的双眼:“不是立榕山要什么,不过是晚辈看得一时兴起,来比划两招罢了。”听他这话,塔明王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向着众人道:“这么说,你什么也不要?”
清卿指着那些镣铐满身,还在埋头撕扯最后几块残渣肉屑的奴隶:“方才你们说了,闪过三刀就能换一条性命,是不是?”
塔明王斜眼冷笑着,点点头。
“那我刚才闪过了三十刀。这些人,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