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了大雨,万物被雨滋润着,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不过,今天黎木得回自己家。
雨停之后,温庆让司机送黎木回来。
他下了车,正准备跑进雨中,司机拿着一把伞过来,恭敬的递到他手里。
“黎木,这是少爷吩咐的,别淋雨,免得感冒了。”
“谢谢。”
黎木伸手接过伞,撑开雨伞走到大雨中。
破旧的老小区和这辆豪车显得格格不入,等车开走了,黎木才转身走到巷子里。
推开房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小区就是这样,一旦下雨下的大了,越是靠下的楼层,湿气越重。
黎木把伞挂在厕所,将阳台的衣服收进来,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衣柜里。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天际,在灰蒙蒙的空中亮如白昼。
雷声震的窗户发抖,黎木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在温庆家多待一会。
他裹着被子躲进被窝里,用被子盖住头,依旧能够感受到雷声带来的恐惧。
他怕打雷……
其实以前是不怕的。
可那种被雷劈死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记忆犹新,好像刻进了他的灵魂里,怎么也无法忘记。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好多记忆涌了出来,拉扯着他的理智。
…………
一周目里,裴启年儿子13岁那年。
也是同样的大雨天气,裴玄在学校里打架,被通报家长之后,裴启年把孩子关在院子里,顶着暴雨的天气罚跪。
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爱和母爱的裴玄,到了叛逆期,性格就像一个刺猬,防备着所有人。
雨从白天下的夜晚,黎木撑着伞来到院子,为这个孩子挡住一片地方。
他看着裴玄长大,见不得他吃苦。
看他被罚跪在雨中,心里也会难受,也会心疼他。
“小玄,去给你爸爸认错吧。”
他温柔的拍了拍裴玄的肩膀,裴玄却一脸难过的抓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腿痛哭。
“黎叔……我好难受……我爸他不相信我,他就觉得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的……呜……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别说傻话了,起来去给你爸爸认错。”
裴玄揪着他的裤腿,抬头看着他,雨水划过他的脸颊,白的像是随时要晕倒一般。
“黎叔,你也认为我有错吗?”
黎木摇摇头,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和泪痕,却分不清楚自己抹的是水还是泪,眼神中只有对他的心疼。
“叔知道,我相信你。”
“叔你真好……如果你是我爸爸,那该多好……”
后面的话裴玄说不出来了,他晕倒在了黎木脚边。
黎木把人抱进房间,又是洗澡和喂药。
幸运的是,经过他的一夜精心照顾,小孩没有发烧,第二天生龙活虎。
只是从那一夜开始,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
怕打雷。
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一下雨打雷,裴玄就会抱着枕头可怜兮兮来黎木房门口。
等黎木打开房,便迫不及待的爬上他的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自己拱进去。
“黎叔,打雷了。”
“嗯,很快就过去了。”
裴玄笑笑,抱着他的胳膊,吵着要听故事。
“那就给你讲一个吧……”
这是两人的秘密,他们怕打雷。
连裴启年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很怕黑,也很怕打雷。
小小的年纪就有无数的心事,可无法向父母诉说,隐形保姆黎木就成为了唯一可以吐露真心的人。
黎木很喜欢裴玄,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来照顾,生命里活下去的执念,也是有了裴玄,才让他觉得有意义。
可是随着长大,裴玄步入了大学,性格越来越冷僻,越来越像裴启年。
他不再会找黎木说心事。
也很少回家。
渐渐的,黎木又变成了一个人,麻木的生活在裴启年家。
…………
雷声轰隆一响,黎木浑身一抖,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原来他睡着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持续。
黎木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开灯去厨房做饭。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半,还不算太晚。
医院里,裴启年在一阵消毒水的味道里醒了过来。
他看着头顶上的白瓷灯,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这里是哪……
问题还没得到解决,脑袋里一阵阵发疼,无数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出现。
少年温柔而乖巧的笑容,陪伴在他的身边。
他们接吻,恋爱,生活。
从大学时期走到了头发斑白,最后黎木接过他的一杯红酒,倒在了脚边咽气。
裴启年捂着疼痛的胸口,疼的像是被刀割一般,泪水止不住的奔出眼眶,却无法缓解疼痛。
“不……”
裴启年想不通,为什么记忆中的自己要那么冷血,少年明明对他那么好,付出了一辈子啊。
他想不明白,慌乱的拔掉针管跑出医院,半道上却被护士们抓了回来。
“病人,你的伤还没好!请别乱跑!”
“放开我!放开我!”
一个护士拿来镇定剂,快速的打下去,挣扎中的人才安静的倒下,只是眼神绝望的盯着外面,十分渴望离开。
护士安慰他:“这是你母亲安排的,等你伤好了才能出院。”
护士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
裴启年耳朵一阵阵发麻,脑海中又多了些记忆,这些记忆强行灌入进来,让他直接疼晕了过去。
…………
“阿年,你胃不好,我炖了南瓜粥,你吃点好吗?”
裴启年转身烦躁的推开少年,嫌弃他的保温杯,更加嫌弃他穿的破破烂烂来到学校。
这里可是医科大学,谁不是非富即贵。
少年的模样,只会让他觉得丢脸。
“拜托你安心待在家里不行吗,这种东西没必要送过来。”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裴启年掐着少年的下巴,冷言道:“那你就多挣点钱,或者打两份工,我想换个好点的手机,你会帮我的对吧。”
少年点点头,裴启年如愿以偿离开。
不……
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观看着记忆的裴启年很想上前去安慰少年,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少年默默的离开,衣服上还有几个工作时摩擦出的破洞。
裴启年想着自己的原生家庭,如果有谁对他这么好,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去伤害对方。
“不!”
从噩梦中惊醒,裴启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看了眼窗外,已经是晚上,霓虹灯的灯光绚烂夺目,笼罩在黑暗之中。
裴启年伸手盖住眼睛,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真的好心疼那个少年,那么卑微的想要得到回应,却是一次又一次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