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之中,辛芜的手一松,酒杯跌落在桌上,弹起后又落下,杯中剩余的酒全都洒了出去,右手横放在桌上,她枕在上面睡了过去。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蛇一动不动,远远望去,仿佛墨玉刻成的镯子。
一门之隔的外间依旧是人声鼎沸,厢房之内,却是寂静一片,从门前走过的店中小二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间厢房。
良久,屋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该盼着你记得,还是想你不会想起来呢?”
辛芜再度醒来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曾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更没有听到不该听的话。
除了手腕间过度的冰凉,她已经没有其他不好的感觉。
果然一醉解千愁这种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拉下袖子,辛芜不去看袖中的镯子变成了什么样。
人呐!
有时候就应该得过且过,不要太较真,掩耳盗铃虽不是什么好词,但有用。
她这一醉就是大半天,从厢房走出来,已经是日落西山,倦鸟归林的时候,她找到酒馆的掌柜结账,两小壶酒外加几碟子小菜,就要了十九两,当初她在雁昌镇舍不得买的糖葫芦也才两文钱。
负面的情绪果然很让人讨厌,不仅伤身还费钱。
“对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这儿的客栈怎么走啊?”辛芜拿着银子的手往后一撤,上下抛着手中的银两,漫不经心的问着。
她对酒没那么喜欢,也没那么讨厌,若放在平常时候,看到饮酒镇这样的地方,她不会绕着走,路过就路过,但也不会停留,更不会去想镇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次,她进饮酒镇的时候,不是没那么清醒么!故而饮酒之后半醉半醒的状态之下,她还是很想凑一下热闹的。
既然要凑热闹,那肯定就不能马上离开。
找一个暂时的住处才是重中之重。
掌柜的捻了捻胡须,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小声的说了两句:“这几日都是大晴天,夜间的月亮也亮的很,不耽误赶路的,姑娘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您别看镇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其实不太平呀!”
他在镇上开酒楼也有些年头,从前也不是没人问过他住宿的事情,往日里他都直接告诉那些人客栈在哪儿,却对那些人可能遇见的东西只字不提,而今日看到了辛芜,他不知怎的就想起家中体弱多病的小女儿,难得的发了善心,竟是说出劝人离开的话来。
辛芜见过的人不少,对人心的揣摩多少入了些门,瞧着掌柜的此番作态,就更加肯定饮酒镇大有问题,她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目光触及到掌柜那和蔼的眼神,话到嘴边就自动换了种说法:“我,我是来寻亲的。”
仓促间开了个头,后面胡乱编些瞎话,也就不成问题。
辛芜缩在袖子里的手缠在了一起,眼神有些飘忽,飞快的想好了一番说辞:“我是来这里寻我哥哥的,我小时候父母先后亡故,留下我与两个哥哥相依为命,十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大哥为了凑够给我治病的钱,便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这些年来我与二哥一直在四处打听大哥的消息,只是买下大哥的那户人家搬家之后,不知去了哪里。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那户人家似乎阖家搬到饮酒镇。”
后面的话,辛芜没有详细说下去,她双手合十,略带祈求的看向掌柜的,张口就想问掌柜的是否知道镇上这些年新搬进来的大户人家有哪几位,她想要一一上去问问有没有哪户会是买了她哥哥的那个。
辛芜说的声泪俱下,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人掌柜的看了也没有怀疑,只是捻着胡须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拔下了好几根来,让他肉疼也心疼。
碰上来寻亲的,他也不好再让人家姑娘离开,摇摇头,叹息着,大概这就是命吧!
他难得的发发善心,可惜结果还是没有变。
“出门后,往前走,碰到的第一个路口往右拐,走上百来步就能看见了,我们镇上只有那么一家客栈,他们家的房是有上中下三等的,不过寻常人去了,他们都是拿中等的充当上等的,你见着他们掌柜的,就说是卢三辉推荐你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是不会哄骗你的。”
卢三辉接过银子,偏过头不去看辛芜。
可在辛芜将将要走出门的时候,他还是从后面跟上来拦住辛芜,额外的嘱咐道:“你去客栈住,只管让他给你开间上房,千万不要舍不得钱,晚上要关好门窗,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看。”这些真的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了。
辛芜听了以后,立马决定了今天晚上的行程,然后十分感动的给掌柜的发了一张好人卡。
照着酒馆掌柜所说的往前走往右拐,没一会儿,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就出现在了辛芜的视线范围之内。
客栈也同外面街道的酒馆一样,在门口摆了一个大酒坛子,黄泥封好口,然后用草绳红纸捆好,坛身上红纸黑字写了个大大的“酒”字。
明明镇上看着是人来人往,可客栈却很冷清,生意不是很好。
辛芜进了客栈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翻看账本的掌柜的一枚,其他的店小二什么的,她是一个也没看见。
“哎呀,可算是来客人了!”客栈里的这位掌柜是个妇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衣衫素净,头上也只有一个木簪,没有多余的花样,她见着了辛芜就跟老鼠掉进米缸似的,两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我们家有上中下三种房,姑娘你看你想要住哪种的呀?”
辛芜按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她只会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绝不会真的主动去作死的。
所以她对掌柜的露出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式笑容,一边条理清晰的将酒馆掌柜卢三辉说给她的那些话都重复了一遍,接着她就瞧见了一场变脸的把戏。
“真是喜欢给老娘添麻烦,得了得了,你就跟我来吧!”自称酒娘子的客栈掌柜的丢开手中的账本,拿起桌上照明用的油灯,带着辛芜往上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