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说的就是辛芜现在的处境。
掩在火灾之后的真相已经借由何黑子之后道出,她牵挂的兄长也随着书院中的先生离开京都,她只欠那一阵东风,便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前往登闻鼓。
西城城门口。
辛芜目送着陆梓善策马跟上书院的队伍,藏青色的衣衫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路旁的杨柳枝叶碧绿,随风摇曳。
回想着陆梓善走之前,硬是要她亲手折下的那根柳枝,上面的叶与芽也是如此生机勃勃,她和陆梓善一样,自小最喜欢的典故就是折柳送别,送的一腔情谊,只待来日归来共饮壶中酒。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来日的事,谁又能说清呢!
只愿兄长归来之日,看见的不是三尺坟茔。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霜降在马车边候了许久,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自从少爷离开之后,动作就没变过的小姐,心里想的是临出门前管家的特意关照,这才往辛芜身边去。
“是啊,该回去了!”
辛芜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若是再等不到那股东风,她可是要妆罢登场了,就是这场戏唱完以后,或许她就没有下台的机会了。
池中鱼啊!
再怎么蹦跶,最多从一个池子跳进另一个池子。
该被殃及的时候,谁也救不了它。
西边的城门口是离辛芜住处最近的一处,纵是如此,她从城门归家也是花上了不少时间。
刚刚回家,还未洗去在外沾染上的一身尘土,就有下人来报,说是管家来访。
辛芜在先去打理一番和招管家来说话之间,艰难抉择着,心头灵光一闪之下,她连梳洗都顾不上,连忙让人把管家找来。
“是有我的信了吗?”
辛芜见到方伯的时候,脸带笑意,就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方伯藏在袖子里的手看去。
方伯将信转交给辛芜,转头说起自己是如何得到这封信的。
“老奴不知此信是否为小姐想要之物,它是有人借街头乞儿之手送来的,信封之上无有标记,让人无从辨别来处,若非送信之人点名道姓的要交给小姐,老奴原本是不想将这么来历不明的东西送到小姐面前的。”
方伯说话的时候很严肃,如果不是辛芜这些天总是派人在他面前,明里暗里的说着信件的事情,他拿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毁尸灭迹的,不管里面写了什么,他都是不会看,谁知道是不是别人为了针对他们家少爷小姐的工具,与其递到小姐面前,让小姐受伤,还不如直接毁了,一了百了。
辛芜的兴奋淡了下来。
如果这不是陆振声送来的信,她也就没有必要那么高兴了。
薄薄的信封一点重量都没有,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抿着唇,按下心中的些许不安,小心的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纸,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
“万事皆如卿愿。”
没头没脑的话,辛芜看着看着却红了眼眶,说什么万事皆如她愿,真正能如她所愿的事情能有几件。
也不必再等下去了,她要的东风已经来了,也该是她上台的时候了。
如今她即便是没法从台上下来,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只是到底愧对了她的兄长,若是他知晓游学之后,便是世间独行客,是否会怨恨她哭着闹着让他离开的事。
“是我要的信,谢谢方伯了。”辛芜抬头笑了笑,然后露出疲倦的神色。
方伯心念一转,便告辞离开,辛芜也没有留他。
“霜降去问问绣娘,我要她做的衣裳可做好了,若是已经完工,就带回来浆洗一番后,再告诉我,我先去歇歇。”辛芜手里捏着那张信纸,转身回了内室,直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霜降领命而去,内室里只剩下辛芜一人。
守在梁上许久的人见辛芜呼吸平缓,已经是熟睡的模样,这才从上面跳下来,径自往内室去了。
一进去便瞧见辛芜鞋都没有脱,只半边身子伏在床沿上,姿势别扭,以至于睡梦之间,眉毛都还是皱着的。
房梁上下来的那人,悄悄走到辛芜身边,替她退去脚上的鞋,又脱去外衫,才将人塞进被窝里,手指在空中描摹着辛芜的模样,许久才听见他叹道:“阿芜,你要我怎么做才好呢!”
这一觉醒来便已经是华灯初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沉沉的,辛芜摸着瘪瘪的肚子,伸手摇动床榻边的铃铛,不一会儿,守在外间的霜降就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
在霜降的服侍之下,辛芜不仅洗了脸,还换了套衣服,她看着醒来就被搭放在床边的外衫,总觉得睡前不是这般模样,而且她在睡梦之中似乎听见陆振声的声音,看着枕头下露出的信纸一角,是她想太多了吧,陆振声是不可能在不惊扰他人的情况下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恍惚听见他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有所思便有所梦的缘故吧!
又过了几日,辛芜换上让绣娘做好的衣裳,不是什么复杂的样式,就是普普通通的孝衣,只在衣袖领口做了镶边的处置,用的也是同样白色的布料,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点缀了,她让霜降给她梳了一个不容易散开的发髻,对着铜镜反复看着自己的如今模样,这才在日头升起之前,让管家赶着车,送她到登闻鼓附近。
登闻鼓确实是可以上达天听,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敲的。
想要跳过衙门审判,直接出现在一朝天子的面前,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事情。
欲敲登闻鼓,先过生死殿,说的就是要付出的代价。
生死殿只是民间的传闻,实际上是要过三关,笞十下,过铁钉床,上炭火路,是谓刀山火海。
一般敲鼓的都是男子,男子身强体壮,才不至于鼓还未敲,便命丧黄泉。
辛芜下马车的时候,赶车的方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的劝道:“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生死殿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平安度过的。”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忍心看着她走向绝路。
辛芜冲他笑了笑,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我是一定要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