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芜坐在地上,眼角的泪被风一吹,坠落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身上那件新制的衣服在泥土里翻滚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周围的房屋倒塌后冒出黑烟,压在里面的人不停的哀嚎着,不远处围着一圈人,正在对这里指指点点。
这里原是城中陆家的祖宅,隔几年便要重新修缮一番,称得上是富丽堂皇,而如今现存的烧的烧,塌的塌,只剩下一片废墟,住在里面的人,幸运些的提前出来了,不幸的就像辛芜眼前的人一般,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中,死的死,伤的伤。
辛芜抬起袖子捂住了脸,身上多出来的伤是一抽一抽的疼,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她找到自己沦落到现今地步的大概原因了。
上个世界她固然完成了任务,但那是在钻天道的空子,走的并不是正规的路线,因此天道送她离开的时候,走的应该也不是原定的路线,所以她没能出现在行路的黑白空间里,而是来到了另一方小世界。
当初行路留在她识海中的投影变成了实体,化作一枚指甲大的玉环,被她带在了手腕上。投影没有灵智,问他话也得不到回答,就如同死物一般,辛芜都担心自己没有被上个世界的天道同化,是不是就在这个世界会被同化。还好在她濒临绝望之际,化作玉环的行路给了她一个任务,替陆柔情报仇。
除了这个意外,玉环没有给出其他的线索。
辛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六年,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长成了豆蔻少女,期间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她在这个世界是个孤儿,被身体的伯父一家收养,伯父家中只有独子,加上她才是儿女双全。年前伯父带着她和哥哥陆梓善千里迢迢奔赴碎叶城,为的就是参加本家的典礼。
也是在这里,辛芜终于遇见需要她帮忙报仇的陆柔情,彼时陆柔情还是个比她要娇气许多的小姑娘,喜欢捏着手帕同交好的小姑娘窃窃私语,说些小话。
尔后不过一日,辛芜再见到陆柔情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堆焦炭,若不是玉环上的记录表明,辛芜根本不能从那一堆不明物体中看出什么。
连带的还有一堆被火烧毁的房屋和外面围成圈的看热闹的人。
“阿芜,地上脏,站起来。”有人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掐在手臂上的力度拿捏的很好,不会让她感觉到痛,又能将人拖起来。
辛芜眼里又开始泛着水光,上个世界的离别她不会难过,有许多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和亲人相处的记忆都是天道给的,自己亲身经历的在漫长的记忆中不值一提,而现在不一样,她是切切实实和伯父一家生活了十几年。
习惯板着脸的伯父其实是家中最好说话的人,只要略一撒娇,她想要什么,伯父都会尽力找回来,而且伯父每次出门回来总会给她带许多礼物,会对她说,别人家小姑娘有的东西,他家的小姑娘也会有。
可是那么好的伯父被压在房屋里面,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哥哥,怎么办?伯父还在里面。”辛芜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只盯着眼前人的靴子看,她之所以能避免被埋在屋里,不过是伯父机警,在发现危险的时候,伯父没有离开而是跑到后院来找她,并且为了让她安全离开而压在倒塌的房梁之下,生死不明。
陆梓善看向一堆废墟,远处还有人的哀嚎,他们面前的这一堆却除了木头燃烧的声音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求救声?
不存在的!
可是他的父亲还在里面。
“衙门办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迟来的官兵迅速包围了陆家祖宅,不肯放人进去,也不愿放人离开,更没有派人搜救,就那么守在外边,如同在验收等待许久的成果。
“阿芜,乖,不要看,就算爹不在了,哥哥也能保护好你的。”陆梓善伸手挡住辛芜的眼睛,没有让她看见那些官兵的举动,他护着辛芜躲到一边去,没有像本家的那些人一样天真的可笑。
本家的长辈要么在房屋被毁之前就被关到衙门,要么就是被埋在废墟之下,如今陆家祖宅里挑大梁的是族长家的小子陆振声,他同辛芜一样大,今年也是十六岁,如今正在和圈人的官兵打探消息,可惜人家并不想理他。
先时房屋被毁是有人在陆家蓄意放火所致,倒塌了的那些则是有人在屋里放了火药,圈人的官兵也拿这些说事,意思就是陆家祖宅之中尚且有恶徒未曾抓到,在恶徒抓捕归案之前,不许放走一个人,且为了安全起见,不许任何人进入陆家祖宅的范围之内。
连大夫也是不许进去的。
陆家祖宅之中如同辛芜这样逃过一劫的有,像陆梓善这样从外面赶回来的也有。
因为官兵不许外人进来,所有的救援工作就只能还活着的、伤势不是那么严重的人来做。
在陆振声吩咐下来之前,辛芜就和陆梓善一起去搬砖了,砖石被火烧裂,余温未凉,伸手搬石头的时候,一不小心还会燎起几个水泡,陆梓善比辛芜先动手搬东西,他一碰到石头就把辛芜推到一边去。
用的理由也是陆伯父常说的那句话,他们陆家的姑娘就应该娇养,家里有钱何必要她去做些粗活呢!
这次陆梓善说的是:“爹把阿芜推出来,就是想要阿芜平平安安的,我怎么能让阿芜无端受伤呢?这会儿大夫进不来,若是你受伤了都找不到伤药的,哥哥伤了留疤也没关系,可你们小姑娘要是留疤那可就是大事了。”
确实是陆伯父惯常用的口吻,辛芜抿着唇,站在一边不说话,可在陆梓善的眼皮子底下,她也做不出阳奉阴违的事来。
辛芜低头看见自己裙角上的沙土,脏兮兮的,让她想起陆柔情来。
她会替陆柔情报仇,就像她一定会为陆伯父报仇一样,害人的都是同一批人,总有一天,她会连同幕后黑手一起,将那些人全部绳之以法。
她总会做到的。
陆梓善不知道辛芜在旁边下了什么愿,他极认真的将面前的碎石瓦砾搬走,顾不上疼痛,很快就清扫出一片,然后就看见他父亲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