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晟王朝的冬天一向很冷,王都中的富贵人家早早的备好了一冬的炭火,不至于硬生生的熬过冬季,穷人家没有木炭,柴火总是会准备的。
辛芜又回到家中,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屋里燃烧中的银丝炭给室内带来暖意,然而对在外面冻了一天的辛芜来说还是不够。
“姑娘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听人说宴会都还没开始,昌平公主都还没有到场呢?”李嬷嬷从小丫鬟端上来的托盘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姜汤,“好姑娘,虽说你向来不喜欢这姜汤的味道,但这天太冷了,还是喝上一碗,去去寒气。”
李嬷嬷哄人是哄习惯了的,因着记忆的原因,辛芜倒是能接受的很好,当然如果李嬷嬷能在姜汤里放上些许的盐调味的话,她或许会更容易接受,有味道总比没味道的好。
“在园子里遇到了一些事,不好继续待下去,只好先回来了。”
辛芜没有说是怎么一回事儿,李嬷嬷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岔开话题,说起辛沂来。
“我在门口碰见王管家,听他说大少爷今日外出拜访好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是吗?”辛芜漫不经心的将空了的姜汤碗递给李嬷嬷,心思又转回宴茴身上去,当时她揭破还臻园里的那位之所以上来就动手的原因是铃铛上的香料,宴茴就变得萎靡不振,浑身上下都冒着郁气。
辛芜还记得院中头磕破的侍女说传话的人是姑娘院中的,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姑娘说的是谁,而还臻园里的那位又是什么人。她想这两个问题,她是不知道,可顾洵应当是一清二楚的。
或许她可以用问话为借口,去探听一下顾洵想要什么。
完成一个人的愿望,给予他最想要的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人类呀!
最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人,也许这一刻喜欢这种东西,下一刻就会弃之如敝履,想要给予某个人心愿达成,其实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
冬日的积雪尚未融化,甚至还有增加的趋势,宴茴院中空荡荡的,什么花草树木都没有。
其实在宴茴年幼的时候,她的院子里花花草草很多,东边靠墙的那块地上还有一棵桂花树,每到月桂花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后来春天过去了,她的院子中的花花草草铲的铲,砍的砍,最后连杂草都没有留下。
宴茴半倚在窗边,手臂被窗棂硌出长长的红痕,眼神空洞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寒风带来的雪透过窗棂全都落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衣衫,没有人会来劝她关上窗,侍候她的侍女都躲在自己的下人房里,她的身边没有人。
前些日子同她说过几句话的青叶被管家调到其他院子里,她的身边又换上了陌生的侍女。
这一次,她没有去问侍女的名字,也没有再同她说话,注定要离开的人,熟悉以后,面对的离别就格外的让人难以接受。索性就不要去问,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好了。
宴茴身上仍是出门时穿着的那件衣裳,在梅园中湿透后回来也不曾换下,脖子上的伤口被医工重新上药包扎过,现在已经不会感觉太疼了,她活动了一下压在窗棂上的手臂,拿着宽宽的衣袖擦去脸上融化后的雪水,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也出来了,她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无端老了好几岁似的。
回望着同记忆中的院子全然不似的地方,宴茴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当初的二哥是如何待她好的了,
她仍记得二哥的模样,可想起他的时候,终于不再是愧疚,取而代之是深深的疲惫。
听说了梅园中发生的事宜,宴夫人匆匆赶到宴茴的院子,一进门就瞧见浑身湿透的宴茴靠在窗户边,还未举行笄礼的小姑娘形容枯槁,隐隐之中透出死气。
“茴儿,你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院子里的丫环嬷嬷们呢?她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宴夫人很少来宴茴的院子,通常都只是在外间稍微站一会儿就离开,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宴茴院子中的下人喜欢玩忽职守的事实。
宴茴依旧看向窗外的空地,风雪渐渐大起来,冬季已经过去大半,春天快要到了,可她已经不再喜欢春天了。
“娘,如果我说二哥还活着,您信吗?”宴茴的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空气中,像是有感而发。
宴夫人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柔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若是你二哥当真还活着,他那么疼你,一定舍不得你这般难过,茴儿,你应当看开些。”她不明白向来不喜提及宴玺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起对方来,难不成她是什么时候同宴玺见过面么?
“他那么疼我,定然舍不得我难过。”宴茴重复着宴夫人的话,眼中闪过泪光。
在宴夫人看来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小姑娘想起爱护自己的兄长,一时情难自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宴茴捂着脸,没有将自己狰狞的面孔露在宴夫人等人的面前,她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黑衣男子通红的眼角,微微低头,脖子上的伤口就在提醒她,她在梅园之中曾经历经生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曾经待她如珠似宝的二哥。
让她该如何相信呢!
“莫要难过了,我让她们去打水来,你将衣裳换了吧,这样湿漉漉的,当心病了。”宴夫人走到宴茴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人牵到里屋,一边回头示意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去关上窗户。
小姑娘乖巧的任人牵着走,苍白的小脸骤然与屋里的暖气相接触,瞬间就红透了脸颊。
宴夫人道:“你今日在梅园是怎么回事,居然还伤到了自己。”
宴茴低着头,不去看宴夫人脸上的神色,她看不懂她脸上的诸多小动作有何意义,也分辨不清她的重点是在打听状况的前半句,还是在纯粹担心她的那后半句。
将自己的固有认知推翻掉,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固有的认知已经构成她对这个世界的大半映像。
“没什么的,我只是走路时不小心跌到划伤脖子而已。”宴茴嘴角弯弯的说着在梅园中商量好的借口,反正看伤的医工是公主府出来的,不会泄露秘密,所以她想要怎么说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