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斯鹤刚回主院,就发现不对劲,天都黑了,院中除了门口的灯笼是亮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的。守在门口的侍女解释说夫人心情不好,不愿意有人打扰。他越过侍女,进了房间,停在门口让眼睛适应着黑暗,片刻之后,他看见自己的夫人苍白的面容。
他缓了口气,脸上勾出一抹笑,走到秦怡梦身边,弯腰揽过她的肩膀,“怎么不点灯?”
秦怡梦软着身子,靠进夫君的怀里,哑着嗓子说道:“我听说了一些早该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的事,难以抉择。”
蔚斯鹤被她沙哑的声音惊到,连忙空出一只手,从一边的茶壶中倒出一些水,也管不上是冷还是热,小心的端到她的嘴边,轻声哄着:“抉择不了的交给我来就好,先喝口水,你嗓子都哑了,难不难受?”
秦怡梦扑到蔚斯鹤的怀里,起初是小小声的啜泣,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放声痛哭的地步。
“没事了,”蔚斯鹤放下杯子,有节奏的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背,安慰着:“我在这里,都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想那样的,她们明明那么小,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怀中人含糊的说着话,搂着她的蔚斯鹤却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有些后悔在门口的时候没有打听的更清楚,以至于现在对夫人所说的话,不怎么了解其中的意思。
“然儿已经死了,是旖眉杀了她,夫君,我该怎么做才好?”将心中的彷徨哭出来之后,秦怡梦勉强抬起头对蔚斯鹤说着,黑暗中她的眼神充满绝望。
两个人都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从娘胎里就亲密如同一人的孩子。
而她在其中一个失踪时,明明已经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却为了心底的奢望哄骗着自己,甚至替她们抹平留下的痕迹。
每天说着自己有多想念失踪的那个孩子,提醒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个孩子的存在,然后告诉所有人,她的孩子只是失踪了,仅是失踪了。
明明她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
蔚斯鹤的手停在秦怡梦的后背上,没有继续他安抚的动作,他现在脑子很乱。
所有的孩子之中,他最愧疚的就是那个早年失踪,实际上大概已经死了连尸身都找不到的长女。
若不是他在外面太过意气用事,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还被人设局陷害困在外地,留在奉青城的妻女也因为他的缘故被人编排进流言之中,深受流言之苦。
等他终于赶回来的时候,城里的流言已经换了另一茬,已经没有人再提起蔚家两个长相不同的双生子。
可是,他的长女在他回来的前夜就失踪了。
“你说旖眉杀死了然儿,是怎么回事?”蔚斯鹤知道自己夫人现在很痛苦,他也很难过,该问的话却还是要问清楚的。
这也是为了给他早夭的长女一个交代。
秦怡梦咬着唇,克制自己还想要哭的冲动。
“因为流言的事情,然儿一直很不安,就算我给她解释很多次,她还是同样的不安,你回来的前夜,我去看过然儿,她不知道问什么很害怕,想要我留下来陪她,但是我离开了,回去的路上看到旖眉和她的侍女鬼鬼祟祟的往然儿的院子钻。
我和你说过的,旖眉和然儿是住在两个院子里,而且是一东一西,中间隔了一段路。
我看到旖眉的时候,只以为她是要同然儿亲近.亲近,便没有拦她,也没有让她发现我看见她了。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然儿就失踪。”
蔚斯鹤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不至于口出恶言,他知道夫人的意思,谁会怀疑自己八九岁大处于最天真时候的孩子会杀了她的同胞姐姐呢!
他可以说体谅的话,却不会说。
一旦说出口,死于双生妹妹之手的然儿又该何去何从。
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有点上,外面的侍女也没有被放进去,他们就站在原地抱着对方,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兽类,在黑暗之中。
另一边小院之中。
辛芜放弃自己睡眠恢复灵力的想法,坐在房顶上,等着某个不告而别的人。
今夜是农历十六,月亮同十五那天一样的圆,辛芜抬头看着洁白的月亮,又想起上个世界的齐嘉言来。
有句话叫做,谎话千遍也成真。
上个世界齐嘉言每天都要强调一遍她曾经做下的承诺,也给她养成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惯,那就是做下的承诺必须得以实现。
在此之前,殷向已经答应她,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辛芜环顾四周,空荡荡的。
很显然,做出承诺的人并没有信守他的诺言,或者是因为他连人也不是,所以才会连承诺都不遵守。
辛芜仿佛又听到齐嘉言一遍遍的重复着承诺必须实现的话,她在心底默默的告诉自己,她只等这一次,如果殷向在月亮消失之前还没有出现,那么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不论他说了什么话。
绝对不会再相信。
“我回来了。”平淡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辛芜快速扭头看向身边凭空出现的家伙,想起上次车厢内没有问完的话,准备再接再厉。
“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秦怡梦和蔚斯鹤,他们猜到蔚旖然的死因了。”殷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出来的时候走错了方向,不知道怎么的混到主院去,顺便听了一下八卦。
秦怡梦?蔚斯鹤?
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
辛芜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重新回忆了一下蔚旖然的人际关系,想起这两个人恰好是蔚旖然的父母。
不过还有个问题,她没有听错的话,殷向话中说着蔚旖然而不是简单的人称代词你。
“猜到死因?”辛芜撅着嘴不高兴。“他们有提到我吗?”
那么多年都没有猜到蔚旖然的死因,偏偏在她出手对付蔚旖眉的时候,突然猜到了,这让历经险恶的辛芜忍不住把人往坏处想。
“没。”殷向的话向来是言简意赅,能少说一个字他绝对不会多加一个标点符号。
灵魂中传来细碎的悲伤,一阵阵的,不是让人难过想要哭出来的悲伤,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忧郁感,辛芜双手环膝,闭上了眼睛,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她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