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欢见了心有不忍,当即让人将老头儿的时蔬全买了下来,还多给了老头儿许多钱,那老头儿也有骨气,愣是不受,坚决要把多余的钱找给周意欢,周意欢不肯收,带着人转身就走,那老头儿眼疾手快拉住了宋千玦,将一把花花绿绿的零钱塞进了宋千玦手里。
宋千玦推脱不得,只得收下,看着手里的零钱,一个主意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回去的路上,宋千玦挽着周意欢的胳膊,她看了眼那些菜,笑道:“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居然是一个这么和蔼可亲又心地善良的人。”
这话乍一听是夸人的,可细细一品味好像又哪里不对,周意欢反应过来:“那以前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千玦嘿嘿笑了两声:“我以前对妈多有误会,还希望妈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
周意欢佯装生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接话茬。
转身从身旁伺候的人手里捧过周意欢最喜欢的玉兰花,宋千玦再次凑上前,状若无意的问道:“妈,你每年是不是都要给那些慈善机构捐很多钱啊?”
周意欢嗯了一声,说每年在他们这群富太太圈子里都会有一个人组织这种慈善事业,通常都是直接捐钱,她知道这些钱可能大部分都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里,但没办法,厉家的身位摆在那,就算明知是做样子还是得做。
“妈,这些事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其实只要心意到了我觉得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眼下我有个好主意,不知道妈想不想听?”
周意欢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跟我不如把这些钱全拿去买些东西,再送给需要的人?”
宋千玦一怔。
周意欢明白自己猜对了,她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想这么做?厉家是标杆,只要我开了这个头,其他的夫人们肯定也会跟着效仿,但这样一来,有些规矩就坏了,规矩一旦坏了,站到厉家对面的人就多了,所以,做不得。”
被周意欢一语惊醒,在这之前,宋千玦一直都以为周意欢只是个心思简单,不理世事的贵妇人,没成想,到底是在大家大业里待久了,若周意欢不说,宋千玦还真不懂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所幸宋千玦的主意本就没想让周意欢大肆施善,她只需要周意欢给自己创造机会接近甄夕一个人就行了。
想到这,宋千玦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随后她紧接着开口:“妈,我倒有个真正积德行善的好法子。”
“哦?说说看。”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关注G省轰动全国的案子吗?我听说那小女孩现在就被G省的现任领导资助着呢,我觉得,我们可以为这个小女孩儿做些什么,G省是厉家的故乡,你这么做了大家都无可厚非。”
“你是说甄泉春的女儿?”
“对啊,甄泉春虽然死了,但他却是人们心中的英雄和烈士,你作为厉家的女主人代表厉家对烈士的子女带去关心和温暖也是件积德的好事啊。”
周意欢被宋千玦说动了,于是她将这件事交给了宋千玦去办。
为了不让自己的目标太明显,宋千玦以厉家少夫人的身份召集了一众G省达官显贵的太太们,说最近是祈福的好日子,但向菩萨进香是远远不够的,这种善心一定要落实到生活里,不如大家就一起举办个烈士子女慰问的慈善活动,也不让大家捐钱,就只要有困难的烈士子女每个人认领一个,让这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能不为生活所迫,让他们能安心读完书。
宋千玦的主意一致获得了好评,这些富太太们直夸她人美心巧,想出个这样好的办法来,这可比让他们每年捐钱却不知钱款去向要好的多。
因为一直忙着慈善活动,宋千玦这几天少了许多陪老爷子的时间,老爷子问起她在做什么,她只神秘的笑,说想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很快,G省记录在册的烈士子女都被找到了,宋千玦特意租用了环湖的会厅,将这些孩子和富太太们都请到了这里。
这些孩子平均年龄都只九岁,最大的就只有甄夕,最小的还不足五岁。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生活过的颇为艰辛,周意欢和许多富太太们在看见宋千玦让摄影师给孩子们记录下的日常生活时都落了泪。
不管这泪是真心还是假意,宋千玦只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终于成功的见到了甄夕。
因着说好要给厉老爷子一个惊喜,宋千玦在会厅的时候便让人用手机给老爷子直播了一回自己正在的事,本以为能得到老爷子的赞赏,可老爷子的脸色当场就沉了沉,宋千玦知道老爷子该是不高兴了,但她却仍旧装作不知道,在跟老爷子甜美乖巧的打完招呼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活动进行到一半,富太太们已经开始各自认领想要资助的孩子,甄夕这时起身去了卫生间,片刻后,宋千玦跟周意欢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肚子不舒服,随后跟着进了卫生间。
会厅的卫生间做的很是高大上,宋千玦刚进去就碰见了正要出来的甄夕。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千玦故意轻轻撞到了甄夕,然后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小纸条递给了甄夕。
甄夕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因着知道宋千玦是策划这场慈善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她还跟宋千玦说了声对不起,宋千玦却给她使了往下看的颜色。
见状,甄夕狐疑的低下头,只见宋千玦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似乎要给她,所幸甄夕十分机灵,她虽然不知道宋千玦给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甚至隐隐猜出一丝其他的东西来。
比如很有可能宋千玦是为了接近她才弄出这么个慈善活动。
宋千玦和周意欢满心欢喜的回到厉家老宅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宋千玦就被厉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人喊了去。
周意欢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老爷子一向疼宋千玦,定不会是为难她,故此便什么也没问,直到晚饭时候见宋千玦还不回来,她这才发觉事情奇怪,派了人去老爷子的院落附近打听,这才知道宋千玦被老爷子罚了。
三个小时前。
厉老爷子的院儿里。
宋千玦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高高兴兴的冲老爷子叫了声爷爷,谁知拄着拐的老爷子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神色甚是严肃。
脚下的步子下意识的就缓了,宋千玦空咽了口唾沫,笑容不复存在,在距离老爷子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只听到老爷子沉声吩咐院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只剩他和宋千玦两人的时候,老爷子这才抬眼看向宋千玦,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跪下!”
宋千玦当场愣住。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转而又看老爷子:“爷爷,我......”
“我叫你跪下!”
老爷子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这回,宋千玦再不敢开口,她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低头。
双腿跪在铺满鹅卵石的路上,宋千玦肩背挺直,也不看老爷子,一副不服不认的倔强模样。
约莫半个小时后,老爷子才再次开口,他背对着宋千玦问:“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我只是想给爷爷一个惊喜,我以为爷爷会喜欢的。”
宋千玦语气平静的应道。
闻言,老爷子转过身盯着宋千玦:“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你知道G省不久前轰动全国的案子吗?”
良久,宋千玦吐露出两个字来:“知道。”
“你是谁?”
“我是宋家的千金小姐,是厉家长孙厉成的夫人。”
听到这,老爷子叹了口气:“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千玦,爷爷知道你聪明,可你既然聪明,又已经嫁入厉家这么久,不该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意欢她心性单纯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千玦,你能不能告诉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厉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宋千玦开始有些慌起来,她不断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要为自己开脱,说来这件事还是她着急了些,也是她忘了考虑还有厉老爷子在背后,凭厉老爷子的见识,肯定会对她产生怀疑......
稳了稳心神,宋千玦抬起头看向厉老爷子,她现在只能坚定自己最初的说法,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能让她拼一拼了。
想到这,宋千玦迅速在眼眶里蓄满一包泪,但她却不哭起来,只忍着,随后说道:“爷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让您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多做些好事为爷爷祈福,希望爷爷能快点好起来,可是我知道就算向那些慈善处捐再多钱也不一定能真正帮到需要的人,所以我才想了这个主意,选烈士子女也是因为一个多月前G省的那件案子,爷爷,对不起,您不要生气了。”
宋千玦说完这话厉老爷子顿了半晌再无言语,他始终似信非信的盯着宋千玦,宋千玦不怵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卑不亢。
良久,老爷子缓缓地将目光移开,声音里不无疲累。
“千玦,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可你也应该明白,我不是为你做善事生气,而是因为你明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避讳甄泉春的案子,你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这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可是爷爷,厉家光明磊落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我做这些也行得正坐得端,一个慈善活动而已,为什么要避讳呢?为什么要怕呢?我觉得我没有错。”
闻言,厉老爷子再次动了怒。
跪着的人非但不认错,听这口气,还觉得自己有功。
于那些终于觅得生活希望的孩子确实有功,可于厉家,还是过!
宋千玦先前认错的模样不复,这会像是原形毕露似的,她振振有词的跟厉老爷子说自己的见地,丝毫不有悔意。
尽管老爷子仔细想了想宋千玦的话,觉得她说的其实并无差错,可毕竟有些事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样简单,更何况他这孙媳妇的确该管教管教了。
“作为厉家长孙的少夫人,这件事你是想不通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厉老爷子问道。
“我觉得自己没错。”
宋千玦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就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完,老爷子冷哼一声,拄着拐杖进了屋里。
悄悄抬起眼看着厉老爷子的背影,宋千玦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没错,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只有她表现的襟怀坦荡以至于犟得像头牛始终坚定自己没错的想法,她才会免于被厉老爷子更多的怀疑。
当厉成接到周意欢的电话知道宋千玦因为烈士子女的事被老爷子罚跪的时候,厉成已经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抽了一个时辰的烟。
宋千玦做这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
厉成觉得,他好像有点看不透也猜不着宋千玦究竟在想什么了,因为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的私人医生告诉他,上回宋千玦生病的时候被他带回去化验的血液里检查出了BYY的成分。
一般的血检其实很难查出BYY的,可由于宋千玦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BYY在她身体已经开始积累,这才会被医生查验到。
厉成想起那些夜晚,那些他跟宋千玦说“咱们生个孩子吧”的夜晚,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十分复杂。
到底是自己的老婆,就算厉成心里依旧堵得慌,可他还是在接到周意欢电话的时候马不停蹄的出发赶往了G省,他怕他去得晚了,宋千玦若始终不肯认错,依着老爷子的性子还会让宋千玦一直跪着。
早春天里冷冰冰的太阳早已下山,宋千玦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跪在老爷子的庭院里,她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却仍旧跪得笔直,头上又大又亮的月光披在她身上,一阵一阵的寒潮直往她身体里蹿。
老爷子屋里的灯还亮着,宋千玦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这期间有不少人想要跟老爷子求个情的,包括周意欢,她主动找老爷子说这件事是她和宋千玦一起做的,老爷子却当场瞪了她一眼,吓得周意欢再不敢多有半句劝言。
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的老爷子盯着还跪在院里的宋千玦。
更深露重,老爷子背着手问身后的管家:“少夫人跪了多久了?”
“老爷,已经快五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