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已经熄灭,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零域的生灵将会度过一段和平的时光,用以休养生息,然后......然后再次迎来战火,战争和久必发,发久必和,这是历史不变的铁律,也必将一直沿袭,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守护零域的女王又会是谁呢?她呢?她还在吗?她还好吗?
四族之人拜过林木后纷纷落了座,在座的众位中,除了人族和林木一族是真心实意为这重新开启的大宴高兴之外,其他的妖族和水族该是心中百千滋味才对。
妖王被杀后,零域战乱彻底平熄下来,水族第一时间就向林木递了请罪的折子,说自己是受妖王蛊惑失了心智才狗胆包天与其勾结致使四族生灵涂炭,水族愿自请死罪。
水族递上来的折子语气诚恳,字里行间处处透露着诚心悔过,愿以死谢罪的意思,可林木不是傻子,她已经杀了妖王,如果再除掉水族,只怕好不容易安平下来的零域又要再次燃起狼烟,她也明白,水族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在表面上将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暗地里却又无所畏惧,而她就算明明知道,却也不好动水族。
也罢,如今她神力滔天,只要她多费些神,将这水族看牢了,总不会再惹出太大的乱子。
大宴如期举行,往生殿里歌舞升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就连一向不喜应付这般场合的林木也不得不面露微笑,以此彰显须弥神山女王林木的宽宏之心。
宴会一开始林木便瞥见新箩手下的人急匆匆的从暗中上来在新箩耳边说了什么,新箩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冲她无声地点点头后便跟着随从走了,林木不知道这其中到底何事,却总觉得隐隐有些心慌。
这种毫无缘由的感觉很奇怪,林木逼迫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大宴上,却又忍不住走神。
大殿上的四族纷纷开始向林木献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进言和礼物,这对林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听着每个人的话,以便在大宴结束后才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该颁布些什么法令才能让零域尽快恢复生机。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第三个人,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寻找林木的宋佩茵。
当看到宋佩茵一身熟悉的墨绿长衫和面纱时,林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人,当时他们在须弥山的山门处见过,这眼神有些古怪的女子便也是这样一身装扮。
她不是国师新箩请来的朋友吗?此来又所谓何事?
宋佩茵自然知晓林木该是认出自己了,她毕恭毕敬的向王座上的林木跪伏拜下,林木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动作,似乎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佩茵慢慢抬起头,触到林木的眼神后又瞥过眼看向林木身边的侍婢,那婢子也是精灵的,心领神会后微微低下头走下台阶将宋佩茵正好抽出来的折子接过去递到了林木手上。
林木不明所以的翻开折子,随即一双眼深深地拢上了不悦的情绪。
宋佩茵递给她的折子上只写了七个字。
厉公子身中剧毒。
当新箩明白自己中了宋佩茵的计后他懊恼又愤怒的赶到了大宴上,大宴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可王座上却空空如也,很明显,女王林木被宋佩茵叫走了。
新箩算到了宋佩茵要来找林木,却终究百密一疏忘记了她有张和林木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而这也致使他毒杀厉成的计划不仅失败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依着林木的性子,他迫不及待想要除掉的人,林木一定不会再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她会想要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找这凡人的麻烦。
如果,如果幸运的话他或许可以再次欺骗林木,如果倒霉的话,林木万一想起从前的事情......
新箩不敢想象那样的情景,现在的林木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个女王,她原本并不属于这里,如果她要走,他是留不住她的,可那样的话,零域该怎么办呢?
沉香阁。
看过宋佩茵的折子后,原本就微微不知为何心慌的林木愈发慌张起来,她强自镇定一番后便找了借口溜出了往生殿,随着宋佩茵一起悄悄回到了沉香阁。
当看到林木的刹那,一直守着厉成的季君珣终于松了口气,厉成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如果再不救治,只怕这条命当真要舍在此地了。
“殿下,请你一定要救救厉公子,厉公子背井离乡来到此地,若是连妻子都还没找回却就此舍了命的话......”
余下的话宋佩茵没说完,因为当林木听到妻子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分明十分不自然。
季君珣和宋佩茵自觉地将房间留给了林木。
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呼吸羸弱,比前几天林木见到他的那个晚上又瘦了几分,眉宇间轻轻微蹙着,显然,厉成现在并不好受。
林木不善为人把脉,但好在她神力深厚,为人解个毒,从阎王那将人抢回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回来的路上宋佩茵并未向林木提及这厉公子究竟为何中毒,她是个聪明的,她知道即使她不说,想来林木也该明白的。
人族国师与须弥山女王一向是顶好的合作伙伴,这让林木自己发现新箩的心思可要比宋佩茵告诉林木好的多,毕竟在林木心里,新箩终归是陪她一起从黑暗走向光明的人,宋佩茵虽未曾到过无虚崖下,却仍旧能想象到那个地方是一种如何生不如死的存在,在他们三人到来之前,林木已经和新箩被妖王封印在那地方长达半年之久,新箩是她生死相依走过来的人,无论新箩做了什么,宋佩茵猜,林木都不会轻易动他。
而这,也是宋佩茵为厉成最担心的部分,新箩想要置厉成于死地,可林木又丝毫没有要想起往事的模样,她担心再这样下去,就算林木救了厉成一回,可难保新箩不会再继续对厉成下手。
新箩用的毒不能与寻常的毒相比,故此林木颇为费了些神才终于将厉成从鬼门关拉回来。
额间微微出了些汗,林木坐在榻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厉成的脸,不可否认,这男人长得很是讨她喜欢,于是她又下意识的想起那个两人在后山相遇的夜晚来,他霸道无比的将她抵在山石上,让她这个千百年未曾丢失初吻的女王殿下第一回知道了与人亲吻的滋味,啧,怎么说呢,感觉还不错。
虽然对厉成的印象不坏,可终究也没太过深厚,林木转过身第二日便将这事忘了,如今看着眼前人,才终于想起来,哦,原来这个人还在这。
厉成苏醒的很快,他一睁眼便瞧见宋千玦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明明曾是相濡以沫的爱人,如今另一个却全然不记得过去,自己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这样的失落使得厉成忍不住情绪再次沉了些,他对上宋千玦的目光,一时间,心间百般滋味。
厉成觉着,上天不止是在考验他也是在惩罚他,惩罚他当初稀里糊涂懵懵懂懂的放走了宋千玦那么些年,所以才导致如今的境地,如果当初将她留下来,今时今日,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厉成本想留住宋千玦,可他到底还没在这不认识他的爱人心里留下重要位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千玦跟他客客气气地道别后再次消失在他眼前,盯着宋千玦的背影,厉成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愈发的忧心忡忡了。
“你到底是谁?”
宋千玦问他。
“我是你的爱人,是我们孩子的爸爸,是你的厉成。”
厉成如是说。
“可我对你一点记忆都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宋,你姓宋,名千玦。”
“你从哪里来?”
“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嗯,那是你我的来处,你我原本都不属于这里。”
两人一问一答,接着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后,林木从榻上起身浅浅地看了眼厉成,形状优美的两片唇不知何时变得锋利起来。
“我失了记忆,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事是否真实,而我也并不打算找回你口中那些所谓的过往,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守护零域的女王,我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生灵有不可抛弃的责任,如果......如果你我之间真如你所说那般有着那样的过去,你就当那个人死了吧。”
这话已说的十分绝情,于厉成来说已是心冷半分,谁知接下来林木却还有更让他头疼的话。
“想必厉公子也知道自己为何身中剧毒,而你也知道,我虽贵为须弥山女王,可这人间的事却多数要仰仗国师新箩大人,新箩想要除掉厉公子,我今儿能救你一回,却难保回回都能救你,所以,我想要劝一劝厉公子,等身子稍微缓过来便离开须弥山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吧,你不属于这里,留下来,迟早要出事的。”
说完,林木再没看厉成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这个女人,口吻太凉薄,眼神太淡漠,一点都不像当初那样古灵精怪可爱又惹人喜欢的宋千玦。
缓缓闭上眼,厉成重新躺回了床榻上,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口鼻,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露在外面,很快,他的眼前模糊起来,倒不是哭了,而是他眼前全是如烟的往事,他想他和宋千玦的初见,想他和这女人其实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办过,想从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种种,也想那个由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红豆。
往生殿。
新箩被手下从大宴上叫走后迅速赶到了神女殿,他虽心知那神女殿的女王必定是个假的,却到底因为担心宋佩茵为了厉成乱来,故此不得不顺了宋佩茵的心意去了神女殿找她,想要看这昔日的女王究竟作什么妖。
只可惜,这事临到新箩急匆匆地赶到神女殿正要推开那殿门之时,他猛地明白过来一件事,宋佩茵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等他,这女人的目的很明显,她要去见女王林木!
呵,好一招调虎离山!
是他大意了!他怎么会忘了这女人不动则以,一动就会让对手手忙脚乱失了分寸,将手中河山拱手相送!
新箩自知中了宋佩茵的计,他虽懊恼脚下却半分没敢多停留,旋即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往生殿,只是这往生殿与神女殿之间隔着的路程颇为遥远,等新箩气喘吁吁地到了往生殿,眼神一扫,那偌大的王座上哪里还有女王林木的影子。
待他悄悄问了侍奉在女王左右的婢女后,那婢女告诉他,约莫两刻钟前,有一位身穿墨绿色衣衫的女子向女王递了风折子后,女王便跟着那女子走了,说自己很快回来。
新箩很清楚,依着林木的实力,在这两刻钟里,她一定可以救下厉成,所以,事到如今,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厉成的计划,失败了。
殿上助兴的歌舞还在继续着,新箩不动声色的落了座,他右手拂开左边宽大的袖袍,给自己倒了杯酒,正欲端起杯盏一饮而尽的时候却凭借直觉发现对面有人盯着他。
新箩眼皮一抬,视线扫过去,先前那道一直盯着他的灼热视线猛然间便消失了,纵使新箩眼快,却架不住对面那人动作更快,眨眼间只剩下一袭带风的衣角以及一个模糊的背影。
虽只一眼,新箩却仍觉得对面那个慌张退回去的十七八岁的小孩儿很是眼熟,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对面坐的是如今掌管妖族的后氏,这后氏先前与妖王并无诸多关联,处事作风也尚算知进退,在这之前,他只隐约听人提起过后氏,怎么会对对面的那小孩儿产生如此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呢?
这事还不待新箩细想,林木便重又回到了大殿上,林木状似无意瞥了眼新箩,明明那眼神平常无比,新箩却刹那间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女王回到宴席上,先前殿上各自寒暄的声音不自觉地渐渐消失了,眼色十分厉害的朝官微微朝林木弯下腰,林木随即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