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厉成的男人新箩认识吗?他从哪里来?为何又要说自己是他的心上人?为何他吻她抱她的时候,她竟不想推开他?
还有跟厉成一起的戴着面纱的那个女人,虽然她从未见过这女人的这真面目,可她怎么也是这须弥山的主人,只要她想知道,没有人能瞒得住她,那女人的眉目与她是如此的相似,而汀雪对那女人的态度颇为尊重,这里面,又是为什么?
被她忘记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见林木一直没开口,新箩误以为这是女王默认他将厉成三人送走的意思,没成想他正要心满意足的离去时,林木却在下一秒叫住了他。
“那厉公子性情不错,颇得本王喜欢,就让他暂时先住下吧,这件事国师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本王自有打算。”
一语完了,林木也没管新箩的反应,她兀自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径直离开了大殿。
许是心里在作祟,新箩隐约觉得,女王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变了,不说坏,却也够不好从前那般好了,还有那个男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厉成病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厉成堂堂八尺男儿竟就真躺在床上看着似乎垂危的模样,宋佩茵和季君珣谁也没料到厉成会生病,他们在这里如今算是步步受制于人,一旦哪里出了问题,便很有可能命丧于此。
厉成的病说来其实也并不厉害,可他近日里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加之一边惦念着家中的红豆,又身在此地想要追回已经忘记他的昔日恋人,终是不敌病魔入侵,硬朗的身子骨竟也就生生倒下了。
那晚他从后山回来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天蒙蒙亮时有了睡意,没成想却又做了个噩梦,他梦到燕庭南岸不知为何着了大火,红豆小小的一个被困在二楼上,而他就被绑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周围没有旁人,那是他此生难忘的场景之一,他不停的呼唤身边熟悉的人希望有人能出现去救救红豆,可惜,直到他勒破自己的皮肉,直到那大火彻底吞噬燕庭南岸,除了他自己,便再也没有旁人,他眼睁睁的看着红豆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哭喊着叫他爸爸,求他救救他,而他却无能为力。
红豆消失在了大火中,还未等厉成回过神,梦中的场景又再次转换。
那是一片灿烂的淡紫色花田,厉成想起来,这是那日他与宋千玦去过的那片山脚下,他看见宋千玦向着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跑了过去,那男孩引着宋千玦到了紫花深处,指尖一点,瞬间眼前的花海变成了火海,厉成着急的想要去救宋千玦,可宋千玦却挣开他的手,说自己欠那男孩儿的,欠的,自然要还。
说不清这是一个梦还是两个梦,还都是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厉成醒来的时候全身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股巨大的悲痛感笼罩着他,他想起梦里的情形,愈发变得不安起来。
对于长久的站在高位之上的厉成来说,这世上鲜少能有让他感到害怕的人事,因为强大,所以无惧,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所以无畏,可这次不一样,对于厉成来说,零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是他丢下一切才来到的地方,他无意其他,只想带回爱人,只可惜,他现在似乎寸步难行,大概,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缘故,他想,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主动出击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厉成大抵没想到意外会来的如此迅猛,他掀开被子准备从床榻上下来的瞬间,一只脚还未站稳便倒在了床上,伴随着跌回去的动作,从胸口处涌上来的那股腥甜的味道迅速充斥了他的口腔,厉成本想忍住,却终究没抵过心口一阵刺痛,满口的血就这么侵染了身下的衣衫。
宋佩茵和季君珣近些日子一直过得很是悠闲,两人虽也替厉成着急,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着急,宋千玦失去了记忆,新箩现在不知是敌是友,总之,他们的处境只允许他们按兵不动,否则,宋佩茵不敢保证他们三人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对于新箩这个人,宋佩茵是了解的,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零域,誓死也要扞卫这片天空下的和平,如今他们三人却想要来带走林木女王,这对新箩来说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而让宋佩茵不解的是,她在初来之时便向新箩透露过此行所为何事,依着新箩的性子,早该将厉成赶走才是,如何还会容他在这女王的须弥山住下来?难道他就不怕林木想起来所有的事情,要跟着厉成会去吗?
许多时候当你顺着事情的发展去看问题的时候往往什么都察觉不到,但当你逆着方向思考的时候,你所寻找的答案往往都会变得清晰起来。
宋佩茵仔细想了又想,她终于从中找到了些端倪。
新箩之所以如此放任厉成接近林木,恐怕只是为了试探林木罢了,他想通过厉成知道,林木会不会想起往事,只有万无一失的确认后,他才能放心,毕竟如今的零域战火刚熄,百废待兴,如果林木再次半途出了什么事,只怕以他一人之力,终归是无法守护零域生灵的,所以他必须得确保林木女王不会再次离开。
用厉成来试探林木,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新箩就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厉成。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厉成,宋佩茵被自己心里的猜想吓了一跳,怎么说她也曾是这须弥山的上一任女王,这新箩的行事作风她还是熟知一二的,如果她猜得不错,厉成现在这副模样,怕都是拜新箩所赐!
季君珣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怎么说也是通吃M国黑道白道的季先生,他认识的厉成可不是个如此轻易就会倒下的人,除非,有人在暗中趁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动了手脚,而这个人是谁,季君珣心里却没底。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季君珣看着宋佩茵问道。
来这里快半个月了,季君珣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适应了零域,也清楚的认识到,在这里,宋佩茵比他和厉成都要厉害。
“去找宋千玦,只有她才能救厉成,不过我猜,新箩是不会让我们见到她的,又或许,在我们见到宋千玦之前,厉成已经......”
余下的话宋佩茵没说完,季君珣却十分明白,现在情况紧急,厉成命悬一线,如果他们不尽快的话,这人,怕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他还有老婆没追回来,还有儿子红豆要养,可千万不能死。
傍晚。
天边的云彩一重又一重的铺在山峦上,须弥山俯瞰着万物,在众生朝拜的方向显得如此庄重又神秘。
今天是个大日子,再有一刻,便是林木女王接受零域各界人士朝拜的宴会,这其中便有纳兰皇家,妖族后氏,水族白氏。
这是自零域结束战争以来的第一个如此重要的宴会,作为人族国师的新箩,自然要将妖族和水族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里,如此一来,宋佩茵便有了接近林木的机会,厉成的命保不保得住,就要赌一把了,赌林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另一个曾和厉成经历生生死死的灵魂,赌这个人会被想起来,至少,不会眼睁睁的任由厉成死去。
新箩已经从眼线那得知了厉成吐血晕过去的事情,他猜,以宋佩茵的性格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这个女人足够聪明也足够胆大,他得让人好好看着她才行,又或者,他可以花些时间劝劝宋佩茵这个卸任的前任女王不要妄想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来要求他些什么。
新箩将三族来朝举行觐见的地方定在了往生殿,这是自宋千玦成为林木女王后第一次和自己的臣民们相见,如此重要的宴会丝毫马虎不得。
季君珣被宋佩茵留在了沉香阁照顾厉成,她自己则趁着看守侍卫大意的当口从沉香阁后窗翻身而去。
新箩料定宋佩茵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事先在沉香阁通往往生殿的路上派人埋伏在了此处,倒不是真想与宋佩茵动手,这么做只是不愿发生那样的事罢了,毕竟宋佩茵也曾是林木女王,他们在零域共事了三百年,如果不是宋佩茵一意孤行要回去而他却不得不答应的话,想来如今的零域定不是这番模样。
宋佩茵被两路人马堵在路口前行不得,多年来与新箩的相交让她知道,新箩这是铁了心要弄死厉成了,只是他堂堂一介人族国师,无缘无故弄死个凡人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才选了毒杀厉成,造成个自然死亡的假象,这样一来,厉成既死了,他国师的面子也保住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救厉成?
被一众侍卫团团围住的宋佩茵不禁开始着急起来,她不知道新箩给厉成用的毒会有多少时间,但她明白时间一定不多了。
在沉香阁通往往生殿的路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眼下宋佩茵就被人堵在此地,这些人也不绑她,只将她看守在竹林中的小亭子里,竹林间一阵清风拂过,自来到零域,宋佩茵因为自己和宋千玦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故此这么久了在人前一直都是戴着面纱示人的,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或许,这面纱也是可以取上一取的,这可是新箩那小子逼她的,怨不得她!
想到这,宋佩茵深吸了一口气,新箩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墨绿色的长衫与青翠的竹几乎要融为一体,宋佩茵一双微带侵略性的眼就这么轻轻扫过眼前的一众人,面纱下的唇瓣翘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随即她缓缓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还是那双眼,也还是那副身段,可眼前被他们囚禁在此处的女子却分明是他们那身在神位的女王殿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
虽说自己和宋千玦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毕竟是不同的人,若仔细瞧着定会瞧出些破绽,宋佩茵不敢与这些人做太多的纠缠,她怕时间一久自己被识破。
见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自己,宋佩茵将从前做林木女王时练就的那股子气场全数发挥了出来,她没给这些人反应的时间,而是用自己体内还残存的神力装模作样的生了一回气,一拂袖将这些人全部掀翻在地。
“啊!”
“哎哟!”
顿时,呼痛声响作一片。
“胆敢如此直视本王的,你们倒是头一批。”
宋佩茵如此举动确实吓坏了这众可怜的侍卫,他们不过是奉了国师的命令在这里堵人,怎么就堵着林木女王了?这事也太奇怪了吧,女王殿下这会难道不应该在往生殿吗?
还不等一片哀嚎的人细细考量,宋佩茵冷哼一声,转过头盯着近处倒在她脚下的侍卫头子,煞有其事的厉声道:“往生殿的宴会还有片刻才开始,你们去给本王将国师带到神女殿,本王有些事需要与国师商议,这事干系到零域安危,非同小可,万不可懈怠!听明白了吗?!”
宋佩茵眉目间的风情比宋千玦要英气些,眼下她将自己掌管零域三百年的女王气势拿将出来,一时间,底下的人谁也不敢再造次了,为首的那侍卫忙不迭的点头,随即从地上站起身,领着自己的一众手下迅速消失在宋佩茵眼前。
阻碍的人已经解决,宋佩茵再顾不得许多,她必须得尽快赶去往生殿,大宴前的声乐已经奏响,她的把戏瞒不了多久,她得趁被新箩发现之前找到宋千玦。
往生殿。
根据林木和新箩的意思,零域刚刚经历了一场战火,大宴不适合太过奢华铺张,一切从简从严就好,于是底下的人为了这场从简从严而又不能失了须弥山天神宝相的庄重可谓是煞费苦心。
最后一丝红笛之音绕梁而去,时隔五十年的大宴终于再次开启。
林木记不得上一回的大宴究竟是何情形,她只晓得自己现在竟一颗心静如死水,似乎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样的状态似乎从那日在无虚崖为小孩报仇之后便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