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庭南岸。
星期一,一个天气晴好的早晨,饭厅里的时针指在七点半的位置,距离如今正在上小学三年的红豆正式上课的时间还有不少的空闲。
红豆今年已经九岁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对于这个厉家老太爷至今唯一的重孙家中的佣人们皆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尤其是从红豆这孩子六岁那年开始。
“巧姨,我吃饱了。”
红豆清亮的嗓音将巧姨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看着这孩子与厉成愈发相似的眉眼忍不住心头一酸。
她在厉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厉成与厉琰两兄弟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将他们都是拿自己孩子般对待,从未想过有一天其中一个会在这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尤其是还留下了一个小家伙。
当初厉成和宋千玦消失的时候红豆才刚刚六岁,正是需要亲生父母好生呵护的年纪,谁知这为人父母的两个却一声不吭的就没了人影,气得老爷子当初差点归了西,若不是红豆这孩子懂事一直守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劝慰老爷子说只怕三年前老爷子便从那病床上起不来了。
虽时隔久远,但巧姨至今仍旧记得那一日红豆同老爷说过的话,当时她就在一边。
“太爷爷,你别怪爸爸,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红豆今天刚看了笑话,要不红豆给爷爷讲个笑话吧。”
老爷子没想到六岁的红豆会说出这番话来,他那双多年未曾湿润过的双眼看着眼前的重孙终是红了眼眶,老爷子握住红豆的小手,问他:“红豆,你不怪你爸爸吗?”
红豆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不生气的,因为爸爸和我说过,他要找妈妈,爸爸答应过我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将妈妈也带回来,爸爸还说过,他不在的日子里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太爷爷,所以,太爷爷,你不要生病了,赶快好起来吧。”
小孩子的世界足够真诚与单纯,红豆是如此的笃信厉成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将他日夜思念的妈妈带回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厉成是在望月街一辆废弃的越野车里被发现的,当时负责拆迁这一块的施工队因为这车里居然睡着一个大活人给吓坏了,谁也不想在施工段里发生人命案件,这无论在哪一行哪一业都是不详的征兆。
包工头大着胆子拉开车门,上前探了探厉成的鼻息,随即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厉家。
“老爷,老爷,老爷......”
老管家是一路狂奔着跑进庭院里的,一副悲喜交加的神情。
老爷子正在阁楼上写字,听到多年不曾如此的老管家大呼小叫着自己,老爷子的心竟也跟着莫名紧张了些,何事让管家如此惊慌?
阁楼上桌案前的窗一直开着,老爷子停了手里的动作探了半截身子去看底下的管家,问道:“怎么了?”
老管家一路气都没喘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声音却是极高兴的,断断续续的开口:“厉总...厉总找到了!”
厉家的后辈中只有厉成一人在经商,故此老管家口中的厉总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闻言,老爷子手中还提着的毛笔就这么重重地砸到了已然写好的兰亭序上,将原本一书漂亮流畅的作品就这么毁了。
包工头将厉成送去的那家小医院里有个对财经方面十分关注的医生,而厉成又是长年被刊登在财经报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故此那医生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厉成,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堂堂厉家太子爷财经报上顶尖的人物会出现在望月街那辆废弃的越野车上。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医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联系到v·I 集团的现在的负责人,做医生的一向其实人脉挺广,还别说,这医生一找还真被他找着了。
自从厉成走后,陆遇便在V·I 开始独当一面起来,他自幼得恩于厉家,厉老爷子也信任他,知他心善意忠,于是索性任命了陆遇接替厉成的位置,让陆遇成为了V·I 的代理总裁,这一代就是三年。
这世上的离去与归来大多都是无声无息的,比如厉成,当陆遇收到消息说厉成在市里面的一家小医院里躺着的时候,陆遇以一种迫切的心情飞驰着赶往了医院。
因着厉成的身份特殊,陆遇不愿将此事闹大,他希望能静悄悄的将厉成接回燕庭南岸,再通知厉家的其他人,所幸这一切都如了陆遇的愿,厉老爷子和周意欢等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厉成已经躺在燕庭南岸的卧房里了。
经过医生的诊断,厉成身体的各项生命指标都很正常,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再过几日自然就会醒过来,于是悲喜交加的厉家人这才放了心。
一度以为失去的亲人总算回到自己的身边,厉家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如此令人高兴的消息,就连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意欢都跟着巧姨开开心心的为别墅做起大扫除来。厉成失踪的这三年,周意欢常常做梦梦见他,梦到他总是一个人一言不发的坐在窗口边,脸色不大好,她在梦里唤了声儿子,结果还没等厉成回过头看她,她便一惊醒了过来。
因着厉成的归来,许久未曾如此热闹的燕庭南岸相继迎来了老爷子,周意欢夫妇以及其他几位亲近的叔叔婶婶的入住,知道巧姨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这些年愈发会体贴人的周意欢特意从自己家带了佣人过来。
红豆是个极聪明记忆里也极好的孩子,他还记得三年前厉成那天离去的时候和他说过的话。此时红豆就守在厉成的床边,他用自己小小的手握住厉成的大手,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犯了疑惑。
爸爸不是说会把妈妈也带回来吗?那妈妈呢?为什么还是只有爸爸一个人?他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又清瘦了这么多,看着真可怜。
红豆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伤心,反正这屋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干脆扑到了厉成的身上,将脸蒙在被子里,小声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