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做礼部尚书也有好多年了，他一直是明哲保身的，从不站边，但自从嫡长孙女被选为燕王妃，外人看着他们陈家是风头正盛，将来前途无量，他是每天都战战兢兢。
其实当初，圣上问过他的意思，陈大人是拒绝的，说自家孙女身子不好，不能拖累皇室子嗣，但圣上竟然说无妨，就想给燕王殿下找个好的岳家。
“你是个聪明人。”陈大人无奈道，他其实想说很多话，又不知从哪说起。
裴世卿跟他推心置腹聊起来，“其实我知道，官越大，越不好当。从前我钻研仕途，每句话说出口都要斟酌半天，不少人说我是老狐狸，我也无所谓。现在年纪渐渐大了，突然觉得官位这样就够了，再大我就承受不起了。太多的大人物，我反而觉得压力大。太大的福气，我怕我自己受不住。当初，我的嫡次女要去当什么侧妃，我是死活不同意，无奈，这丫头不听劝。”
这番话说在了陈大人的心头。
陈大人眼眶红润，“可不是么？当初我也不同意。可是，圣上赐婚，我是被架在火上煎熬啊。后来出了这事，我求圣上不要处死我孙女，圣上说行，但为了堵住那帮御史的口，还是要稍作惩罚的。只希望裴大人您不要记恨我们家。”
陈大人确实有些怕裴世卿，因为裴世卿的大女婿是锦衣卫同知肖澈，听说这肖澈是个野心勃勃和拥有酷吏手段的年轻人，得到上峰指挥使魏林的赏识。
裴世卿摇头，“我记恨啥呀，有时候咱们这些臣子也是棋子，我都懂。”
陈大人听后忍不住点头，可不是么？圣上要制衡各方势力的时候，他们都是棋子。
如此一来，陈大人和裴世卿竟然推心置腹聊起来，两人颇有种知己相识恨晚的感觉。
裴世卿上个早朝，结果下午才回府，回府之后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也没法去跟母亲冯氏请安了，在外书房就直接睡下。
他身边的长随去宁和堂跟老夫人说了一声，老夫人点头。
冯嬷嬷笑道：“您总是这么牵肠挂肚的，老爷在朝堂一直挺稳的，不必担心。”
冯氏手里拿着佛珠，笑道：“我是怕他心软，玉敏嫁出去做了侧妃，可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燕王的态度也就那样。其实摆明了就是跟咱们说，若是入了燕王阵营，以后就会对玉敏好，若是不入，玉敏一辈子就这样了。当初，就不该嫁进去的，都是那郭家撺掇的。结果郭家自己也已经日暮西山，害得咱们裴家陪进去一个嫡女。”
在冯氏看来，裴世卿如今三品大员，嫡女的亲事肯定好找，不是翰林清贵就是世家，非要搅和进皇家夺嫡的是非里头干啥？如今，进退两难的，只能逃避。
冯嬷嬷笑着劝道：“燕王殿下知道咱们二小姐中毒受了委屈，想必以后会对她好些，您尽管放心。”
“你错了。我看这燕王根本就没什么喜欢的女人，都是工具罢了。你瞧瞧他的侧妃、庶妃、侍妾，都是家里有实职的，虽世家女不多，但有实职这件事，可是稀罕得很。所以我看，燕王这个年轻人，野心不小。”冯氏微微眯眼，她活到这把年纪，什么看不穿。
可是燕王这点小聪明，当今圣上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让燕王负责西北盐务，表面上似乎是宠爱燕王，抬举燕王，内心里可能是别的打算。因为这样，其他的王爷就会对燕王有所提防。
要说当今这位圣上，似乎有些病态，他将皇权紧紧攥在手中，也没有交权太子的打算，甚至挺乐意看见皇子们争权夺利。制衡皇子们，又同时制衡朝臣们。
渐渐的，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怨言，只是所有人都不敢吱声更不敢表达出丝毫不满。
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大楚朝周边的几个蛮夷番邦小国都来京向圣上送新年祝祷贺礼并进贡美女、牛羊等等。
这次来的有北夷、楼兰、百济、扶桑、罗刹国、苗疆、高棉、西鞑，共八个小国。
楼兰、高棉离大楚朝有些远，但早就佩服大楚朝的人杰地灵、地广物博，也真心愿意跟大楚朝和平共处。其它六个小国都跟大楚国有过边境摩擦，最后没有打过，也甘愿俯首称臣。
不过看他们这些使臣的神色，百济和扶桑人似乎有些不服，不过扶桑人非常礼貌，还愿意学习大楚朝的文化，百济人就把不满放在脸上了。
午膳即是国宴，京中所有世家以及五品以上官员家属全都参加了。
裴芳菲在席面第三排，她发现有些千金似乎故意把自己打扮丑了，可能是不想被选中去和亲。因为圣上对于小国提出的和亲策略，没有正式拒绝。
大堂中，编钟响起，妙音泠泠，舞姬们水袖轻盈翩翩起舞。
各国使臣们依次给圣上请安，说着吉祥话，介绍自己带来的土特产。
裴芳菲没有仔细听，她身边坐着小舅母苏承云。
“听说了吧？可能需要和亲，但不用真公主，用世家千金或者官宦之女。”苏承云是听夫君说的消息。
裴芳菲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说，有内阁大臣反对，所以这个提议没成么？”
“呵，龙椅上那位奇怪得很，据说突然改了主意。”苏承云说的是当今圣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她觉得这位圣上已经老糊涂了，是非不分。
裴芳菲无奈叹气，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唐梦如，唐梦如之前议亲过，但未婚夫君去世了，她亲事不顺就不再嫁人，国公府的千金，自己开书院，贤名和才名都有，这样的身份是最危险的的。况且辅国公府唐家，虽然低调，确实也功高盖主。
苏承云又问道：“你那四妹妹还没定亲吧？”
裴芳菲又想起了裴嫣儿，今年才十四，若是被选出去和亲，估计父亲裴世卿也无能为力。
裴珍儿倒是有了一门好亲事，不必担心这些。
此时，裴嫣儿还在专心致志吃着眼前的席面，裴珍儿就坐在她身边，笑道：“四妹妹，你亲事还没定，又是三品大员的千金，小心啊。听说这些蛮夷小国是来挑和亲女子的。”
裴嫣儿一脸无所谓，“我不过一个庶女，不会挑到我头上。”
裴珍儿一副看好戏的脸，笑道：“那不一定。就是因为有些家族不看重庶出的，若是真被圣上钦点出去和亲，那估计就是不受宠的女儿出去吧？”
裴嫣儿一愣，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她内心是有些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