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卿仍旧十分谦卑有礼，竟然行了跪拜大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本该早来的，但您进了四扇门，又因吏部事多，今日才来，望岳父大人不要怪罪。”
“哼。要想来早就来了。”苏老太爷撅着胡子，相当不满。
牛氏向夫君苏承业使了个眼色。
苏承业扯扯老爹的袖子，“父亲，一切都看在芳菲和道宴两个孩子的份上吧。”
苏老太爷动了动手臂，“起来吧。我这老头子可受不起京官的拜。”
裴世卿站起来，坐在下首的座位上，头上有细密的汗。
牛氏笑道：“小妹夫，天热，擦擦脸，洗洗手。”立即有丫头婆子端出脸盆、丝绸帕子等物供给裴世卿洗漱。
这盆是琉璃质地的，帕子也是江南上好的丝绸。裴世卿突然想明白了楼冠山为何不事先来京运作官位之事，一方面是不屑，一方面是楼冠山的妻子也是苏家女，家财万贯，本就富贵，运作官位所需的银子也出得起，本质上还是对这仕途看得不那么重。
很多勋贵世家都看不起商贾之家，殊不知，有些庞大的商贾世家也看不起所谓的官场勋贵，再大的官，再大的爵位仍旧是世代为皇家做事，一辈子是高贵些的奴才罢了。商贾却不一样，出身不高，却因钱财享受一辈子富贵，还有自由。只要不犯法，照样过得好。
“多谢大嫂。”裴世卿谢过牛氏。
“这么多年过去，小妹夫没变，还是一样丰神俊朗，难怪小妹当年喜欢。”牛氏笑道。
苏承业看了看夫人，撇嘴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牛氏笑道：“夸夸怎么了？真是的。”
她就偏要提，不能让裴世卿忘记了第一任夫人。
裴世卿笑道：“大嫂说笑了，我的子女都快成亲了，我当然也老了。”
苏老太爷听到这个就来气，“哼。少来了，你们能有我老？再说，芳菲的亲事为何总是不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当爹的，关心太少。也罢，你吏部事多，还是我这个做外祖父的来操心，我已经给芳菲看好了一门亲事，再好不过。”
裴世卿连连告罪。
牛氏笑着问，“父亲，您才来京几天，就看好芳菲的亲事了？”
苏老太爷胡子一撅，“那是。我觉得江南曹家不错，就嫁回江南去，别待在劳什子京城了，今日这事明天那事，烦得很。”
曹家就是二女婿曹霹维的家族，曹家也是家大业大，布局很大，若说祖祖辈辈入仕途的，官做的最大的就是曹霹维，他们家族也是对仕途不感兴趣的，甚至认为明哲保身该远离官场的。
若不是这一辈里出了个舞刀弄枪的曹霹维，曹家仍旧坚持商贾之业，绝不碰仕途。
苏承云笑道：“那敢情好啊。曹家孙辈几个嫡子都很不错，为人稳重，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我同意。以后芳菲跟我一样都是曹家的媳妇。”
曹霹维碰了碰夫人的胳膊肘，笑着眨眨眼，“咱们说了不算。我猜裴兄，不舍得。”
裴世卿确实不会让嫡长女嫁给商人，最起码嫁个低阶官僚。
“岳父大人，这事，小婿一人说了不算，还得回去跟母亲说说。”裴世卿拉出自己的母亲冯氏。
苏老太爷冷哼一声，“你把冯氏拿出来压我也没用。冯氏此人面冷心热的，若真是对芳菲好的人家，她未必不同意。”
牛氏笑着打圆场，“嗨，父亲，您看看您。都把小妹夫吓到了。这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呢？人家头一次来京城苏府，带了好些东西给您，一片孝心。从没有忘记过您这个老岳父。”
苏老太爷叹了口气，“我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我那大外孙。”随后怒道：“等找到他，我要让他改名，就叫苏道宴。”
苏承业对裴世卿，“三妹夫，父亲心里一直有这心结，你别怪他。”
裴道宴从小走失，苏老太爷觉得就是裴府的过错，也是裴世卿的过错。
裴世卿连连点头，“是小婿的过失，对不住苏家，也对不住夫人的在天之灵。”
对于苏老太爷的冷嘲热讽，裴世卿一直不回嘴，态度谦卑，十分有耐心。
牛氏心里暗暗点头，到底是官场待久了，这份忍耐力和定力还是有的。
裴芳菲也出来见过父亲。
“今日，你同我一起回府吧。”
“是，父亲。”
“等等，才住两天就要走了？不行，再住两个月。”苏老太爷打断他们父女的谈话。
“岳父大人，府中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学规矩，老是不去上课，未免落人口舌。”裴世卿解释道。
“什么教习嬷嬷？都当了这么多年大小姐，我看芳菲规矩好得很。”苏老太爷皱眉，不知道这些闺中小姐还有什么好学的。他的外孙女又不是要进宫当妃子，学啥规矩。
裴世卿求助的眼神看向牛氏。
牛氏笑道：“父亲，既然芳菲有课业，让她学完再来咱们府邸住也好。您忘了，七月二十八是您的寿辰，正好让芳菲来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岂不更好？不止芳菲，让两个小姑子一家都来住。免得您老说，这里冷清，没几个人影。”
“这还差不多。”苏老太爷哼道。
等用过午膳，牛氏又准备了几大盒子的东西让裴芳菲带回去。
回裴府的路上，裴世卿和裴芳菲同坐一辆马车。
“那日，你为何匆匆回府也不跟你祖母请安？未免失了礼数。”
“女儿是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去忙了。”
裴世卿微微眯眼，“你又开始跟从前一般，顶嘴了？我还当你懂事了许多。”
“有些事，要私下说，现在跟您说，您未必相信，我还有人证。这人证还是自己跑出来的。”
裴世卿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当年我哥走失，就是郭氏搞的鬼，我哥就是被她卖给了拍花子的。”裴芳菲坐在马车里，有一缕阳光照进里头，她的眼睛清亮。
裴世卿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感觉。
回到裴府，他带着裴芳菲径直回了书房。片刻之后，他就让心腹小厮和长随去裴芳菲的东郊宅子，裴芳菲让若竹若兰带着他们亲自去接晚娘进裴府。
晚娘来的时候，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普通百姓的衣衫，她一来就被带去外书院，不曾进入内院。
这一幕刚巧被郭嬷嬷看见，阳明侯夫人送了些礼品给郭氏，她是送郭家的人出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已经被赶出府邸的晚娘么？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