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祖上并非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后,乃一介寒衣出身,只因苦读诗书,高中状元而涉身官场,并娶了当朝的相爷千金,从此平步青云,直至官拜太傅之位,先帝在时很是尊敬。
纪家现在的家主为纪冠英,是纪淑宁的嫡亲哥哥,虽不比其祖父成就,但气焰做派却远胜于其祖父。
纪老太爷一生谨小慎微,即便一手辅佐先帝从太子到皇帝,却从未展露过一丝骄纵傲慢,对待任何人都始终抱有一种谦逊有礼的态度,这也是先帝最为敬重他之处。
而纪冠英,仗其声,倚其名,自觉祖上曾为帝师,又有从龙之功,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更甚者,曾有一次在朝会上因被御史参劾,竟挥手向拳。
圣上震怒,但念其祖父,从轻发落,只单单罚俸一年,不想反助长他的气焰,从那以后更是张狂。
对此,圣上大为不满,恩宠渐消,他却不以为然。
纪冠英膝下有三男五女,除正房所生的一男两女,其余皆为妾室所生。
嫡子名唤超群,二十有一,继承其父之性,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小小年纪就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每次他来花家,花锦堂都不许女儿们出面,对待他就像是防狼一样,生怕自己精心养的小绵羊被他叼走。
另有两个嫡女,一个年方十八,去年远嫁外地,还有一个小两岁,单名一个“芸”字。
今日正好纪冠英的夫人蓝氏带着小女儿过府,纪氏传话下去让诸位姑娘皆来会客。
都说侄女像姑,纪芸眉宇间确有几分和纪氏相像,特别是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这要是将她和婉娘拉出来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纪氏的女儿哪。
娇娘对纪芸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容貌算不上出挑,清秀有余,娇媚不足,但好在肤白唇红,脸如圆月,自有一股富贵气派。此时端坐在那里,倒是娴静温婉,颇具嫡女风华。
可她这种风华……
娇娘不由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苏卿音。
只见她着一身白底兰花纹裙装,梳着如意髻,鬓边插着一只白玉芙蓉簪,翡翠桃心点缀,嘴边含着得体的笑容,气度沉静雍容,如一朵清雅兰花静静绽放。
这一对比,那艳粉色的风华就落了下成。
怪不得花君逸选择苏卿音而不选纪芸哪,确实有一定差距。
闲话了一会儿,纪氏怕她们闷,吩咐苏卿音领着纪芸和众姐妹去赏花游玩,又叫了一众婆子丫鬟跟着伺候,她们姑嫂转而进了里屋私话。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阳光不骄不躁,清风徐来,处处花香扑鼻,娇娘压着脚步走在最后,看似是被花园里的美景耽搁,实则是不愿和她们走的太近。
那些婆子丫鬟也只管跟着前面的人,她渐渐就落在了后头。只等她们进了水榭,她才跟了过去。
娇娘就近坐在廊下围栏处,远远的望着池面,耳边时不时传来她们不大不小的嬉笑声。
“五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到那面大家一起说笑。”
娇娘从万千思绪中抽出来,转过头,见是柔娘。
她让了个地方给她坐,简单道:“我喜欢这边的风景。”
柔娘看去,笑道:“确实视野更开阔,果然还是五妹妹懂得欣赏。”
娇娘只是淡淡一笑,没再接话,一时两人双双沉默了许久。
须臾,柔娘似无意中提及,“妹妹听没听说,长安侯已经议亲了,是南陵郡主家的女儿,叫钟宝玉,是个美人。”
娇娘面容上纹丝不动,淡淡道:“是吗?”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婉娘得了这个消息,伤心了几日,今日蓝氏带着纪芸来,就是为了开解她。
柔娘细看着娇娘,“我真是替妹妹可惜,如果当日妹妹主动些,或许这门亲事就是妹妹的了,想那日楚阳公主有多喜欢你。”
娇娘睫毛徐徐下落,转目拿她一眼,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四姐姐不累吗?”
柔娘目光一闪,“什么?”
娇娘笑一笑,“没什么,就觉得出来了好久,身子有些乏了,问问四姐姐是不是也一样。”
柔娘讪笑一下,“我没觉得,是不是妹妹身子不舒服啊,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娇娘轻轻摇扇,白皙的皮肤如白玉瓷娃娃一般精致,她徐徐道:“那倒不用,可能是我这阵子读书费了些心,所以才感到有些疲惫吧。这人啊,心力费的多了,身子就会乏。就像母亲,前几日总是生病,自从有了大嫂帮衬,身体逐渐大好,焉知不是之前心思用的多了,累着了。四姐姐平时也要多注意保养,少动些心思,免得像我和母亲似的。”
这话的意思就差没拿到明面上直说了,以柔娘那玲珑心思怎会听不出来,她敛了敛气,如常笑道:“多谢五妹妹关心,只是我这个人素来懒,多走几步路都不愿意,哪还愿意动心思,看来这种心累的滋味我是体会不到了。”
娇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浅淡,直到无痕,不管柔娘累不累,但她真的累了,天天和府里的人周旋,让她心神惧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只觉得前途白茫茫一片。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只听清风拂水的声音,仿佛能将这世间的污垢都清涤干净。
倏然,娇娘将目光定在柔娘脸上,柔娘微微诧异,她便已开了口,“四姐姐,你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柔娘震惊于娇娘这么直接,但出于条件反射,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谬赞了,姐姐哪有什么玲珑心,不过是比傻子强些罢了。”
娇娘挑一挑眉,“有意思吗?”
那笑容僵在脸上,着实尴尬,柔娘慢慢拢起笑容,正色道:“是没意思,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娇娘看了眼水香,水香会意,拉着柔娘的丫鬟到一边闲话,给她们两人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