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新生镜片背后的眼神一凝，甚至险些耽误了他们这一组的出发——令眼镜在意的并不止是对面那两人的配合，而是矮个新生那单手接球后顺势便能做出的，变速换手运球动作。
与街球手们穿花般的cRoSSoVER不同，那分明是出自某种“正规”体系下，“省力且实用”的运球技巧。
当然，做出这一判断的眼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业余篮球爱好者而已。
四次去，四次回。
今次老生也没有开口，因为眼镜这组的表现也着实一般。
最后一组。
矮个新生底线持球，传，递，传，仅仅三次倒手，篮球便已经到了前场三分线外的瘦高新生手中，然后流畅地接入一个标准的低手上篮动作。
只不过这上篮的第二步明显滑了一下，导致瘦高新生起跳高度并不太足，所以他明显在空中还略微调整了一下，篮球才离手轻轻擦板入筐。
“教练，你看？”队服老生很凑趣地问了一声，即使他明知教练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改善。
这时矮个男生已经拿到了篮板，但今次并不是三次传球，而是老老实实四次后才由他自己出手命中。
“身材，身高。”教练今次似乎破例多说了两个字，但校服老生知道，教练给这最后一组的评价依旧离不开垃圾两字。下一刻，许泽的声音总算又提到了所有新生都能听到的最低标准，“自由投篮。”
两边各四个球，新生们开始朝着篮筐屡屡出手。
瘦高新生好似已经有点适应木地板了，而矮个新生则依旧没有什么特殊表现。这令全场唯一注意到他们的眼镜新生有些疑惑。
顺便一提，在这个眼镜新生明显有些分神，甚至有时连篮筐都顾不上看的情况下，他的进球率却隐隐有凌驾所有新人的趋势。
……
球馆外的标准运动场上，校田径社的女生们也在进行着类似篮球社的选拔活动。
“下一项，跳高。”几个身着统一运动服，但在挽袖敞怀等方面明显各自保持着鲜明个人风格的学姐之一高声宣布了一句，然后便招呼着学妹们开始从跑道朝着场内方向移动。其中一个顺手一指，“喂，那边几个，还有那高个的，去把场边垫子抬过来。”
田径社是个大社团，即使是女生部人数也不会少，而且众所周知地项目颇多，准备工作显然是相当繁琐的、
比如跳高用的帆布垫子之类明明早就有人准备在场边，但刚才篮球部的新生们在操场内做准备活动，所以得等他们走人了，才能把垫子挪过来。
新生们显然不太情愿干这个活，走得拖拖拉拉地，只有身材高挑那个才是正常速度，所以很快她就走到了最前面。这一幕被学姐们看在眼里，肯定是打算出声呵斥一下
故意耽搁的几个，但就在眼神尚未交换完毕，因此也暂时无人开口的时候，垫子旁边突然闪出了一个风衣罩头双手插兜的身影，那很明显是个男生，个子还不矮。
嗯，相当不矮。
时值开学不久，九月中旬的天气虽然能穿长袖，但大白天还蒙着个头就会显得颇为诡异，尤其是看这人的前进方向，明显是朝着女子田径部这边过来的，该不会是那种变态吧？
尚未发出的呵斥当然已经收回了，这种时候转为气沉丹田准备高喊非礼什么的才比较理智不是？
风衣男子步幅挺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从帽下的阴影中还传来了声音：“喂，那边的……”
打招呼的方式不太礼貌，不过声线比较年轻，相对影视作品中的变态音明显更趋向于正常高中生。
但这仍不足以消除警惕。
于是学姐们当机立断，“拿垫子的，你们太磨蹭了！看我们的。”她们几人脚下不动声色地纷纷加速，顺即绕过新生们背后朝着垫子方向直奔而去。
而高挑新生这边只得放缓步子，然后风衣男也到了眼前。好在他并没有继续装神秘，伸出右手摘下帽子，“……同学，请问篮球馆在哪个方向？”
“帅哥哎。”“那上衣是xx运动品牌，广告上播过很多次的。”“好眼熟。”“我也觉得哎，他是模特么？”高挑新生还来不及回答，背后已经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响成了一片。
学姐们的脚程更是惊人的快，已然连人带跳高垫子折返回来了。“她们是新生，不认路，问我们好了。”“别光站着，继续抬垫子啊！高个的，你去把横杆也拿过来。”
学妹们颇有些不情愿，倒是那高个的马尾女生依旧很听话地转身直奔器材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篮球馆啊？要这么走。”“学弟，你是篮球队的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
篮球馆内，新生已经进行到了分组对抗的阶段，而许教练一如既往地兴致不高。
校服老生在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这个眼镜的投篮好像不错。”
“标准的行进间人球分离。”
“那个瘦高个看起来基本功很扎实。”
“如果他能多抬几次头的话。”
“刚才给瘦高个传球的很有想象力。”
“你见过一直用内线脚步的组织后卫么？”
反正这只是老生为了显示自己的观察能力而已，他并不介意自己提出的一个个亮点被教练驳斥回来，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是自己这帮准第六人，在这许教练的眼里也顶多比垃圾强上一星半点。
（切，如果不是为了今年有足够上场机会的话……）
……
16名新生显然只能分成三组上场，所以瘦高与矮个他们打了几个回合就照例让到场下。大家都不是傻子，许教练那张棺材脸摆明了一个新人都看不上，很多人已经暗地准备出门走人了，场上的分组对抗从一开始也就没怎么激烈起来。
看了看自己身边略微有些垂头丧气的同伴，再把目光转至“垃圾”教练身上的矮个新生嘴角多了一丝冷笑，“喂，就这么回去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就在校服老生从教练身边离开，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今天选拔结束的时候，场上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
（事后想起来的话，这个略带紧张本身是很有些打折的。演技明显有些浮夸，不过当时倒没人注意到这种细节。）
“学……学长，许教练，我们真的很‘仰慕’去年高中联赛的亚军队伍，能……能让学长们‘指点’我们半场么？”
是那个眼镜新生。
校服老生朝着教练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许教练背在身后虚握的右手紧了一紧。“陈志，带人过来。”
校服老生的眼中有些疑惑，带队过来的陈志的表情跟他差不多。相反地，新生这边倒似乎真的是单纯为了能跟传说中的高中联赛强队交锋有些兴奋。
老生那边由陈志随手挑了五个人，新生这边经过刚才的三轮测试也对彼此实力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因此上场的是最初传球两人，眼镜，瘦高和矮个。
“我是市中考状元孙飞。”这是眼镜新生的第一句话，“咱们几个里，不会真有跟对面那些替补中的替补交下手就会觉得满足的吧？”
没有回答，但从各人的表情来看，眼镜刚才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心里话，甚至还包括瘦高个在内。
“那么，有谁跟我一样，想让那个鼻孔朝天的所谓教练爽上一把的？”眼镜的声音依旧很低，依旧很能代表众人心情。
于是矮个新生也终于开了口，“我想首先，要能把那家伙身边两个人拉上场……”
……
“动作收着点，不要伤人。”这是许泽给替补们下达的唯一指令。直到他们其中五人上场，其他人站到一旁围观之后，篮球队教练才头一次正面转向两位老生。“那个戴眼镜的，应该是这届新生文化课第一名……”
两名老生恍然，他们自然也很清楚所谓的学习尖子生对华清这所私立学校的意义。那是受重视程度显然还会超过篮球队的更高存在。毕竟衡量一所高中的标准，还是要以未来的高考状元数量，以及各类奥赛成绩为主。
“必要的时候，你们也要去陪他玩玩。”
“是。”“知道了。”
能够令平时只参加教职工会议的许泽记住的学生，自然也是他这篮球教练没必要去得罪的对象。想通了这一点的两位老生也只能腹诽着接受教练的安排，不然还能怎样？
……
临时充当裁判的某位老生一声令下，中圈跳球，老生队得到球权，三传两递后一个原地跳投，被早已蓄势待发的瘦高一个结结实实的火锅扇下。
（看来那个瘦高新生还不能完全适应场地，所以跳球时候才输了。但他的防守预判能力有一定水准，才能在弹跳未能完全发挥的情况下成功盖帽。陈志这样总结着。）
新生快攻，上篮两人组中的一个上篮得手。
（刚才发起快攻的是谁？上篮两人组虽然有一定篮球底子，但却明显不是能与陌生人快速配合上手的类型。这样的话，后场甩球的那个人长传技巧……另外一个老生不自觉地挪动着视线。）
老生再次进攻，在眼镜跟防下上篮偏出，由瘦高抢下篮板，球交矮个，再一个直塞，上篮二人组另外一人再度低手命中。
（好学生的防守毫无章法可言，不过，看来刚才长甩的也是这个矮子。）
接下来老生阵地战打成一球，随后阵地战眼镜无人防守情况下跳投命中。
再下一回合双方各自不中，瘦高冲抢前场板到手，矮个分球眼镜三分线外空位命中。
新生那边泛起了低低的嗡嗡声，许教练的右手再度一紧，陈志上场。
（这球表面上看是眼镜的投篮命中率建功，但实际上，逐渐适应了场地的瘦高个已经开始发挥出他弹跳以及臂展的优势，而那个矮个更是已经开始成功串联起临时组合。相比而言，篮球队替补这边的发挥太差，必须派上陈志稳定一下军心。
毕竟就像新生们看出来了的那样，此刻场上的篮球队成员真的只是替补中的替补而已。）
老生挡拆，陈志跳投命中。防守端陈志令人跟防眼镜，自己贴近瘦高，但没想到接下来被矮个突破命中。
（这一球说实话甚至已经超出了许泽的预期，那个矮个新生从动作细节来看，明显只是客串组织后卫，但即使如此，一个能传球能自己取分的球员盘活的球队，已经不是现在己方场上五人能够对付的了。）
于是在表面上的双方僵持之下，许教练只得再度派上校服老生（沙岩）。后者刚一上场，便与队友包夹眼镜成功，快攻扣篮立威。
“机会来了。”底线发球的眼镜脸上并没有丝毫沮丧之色，反倒是朝着过来接球的矮个打出眼色。
矮个心领神会，“交给我。”
矮个左侧带球至前场，向顶弧位置施压，老生后卫迎上前来，沙岩坐镇篮下，瘦高底线兜上右侧边线来接球，陈志依旧贴身防守。
瘦高脚下一滑，陈志也被挡住脚步。恰恰在这个时候，矮个“刚好”朝陈志原本预定位置大力传球。
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这是一个相当意外且正常的传球失误。
但那个位置的延长线方向有人，高速飞行的篮球直奔站在球场右侧的教练而去。而他的视线刚刚是被瘦高遮住的。
踉跄低头的瘦高新生眼角都多出一抹冷笑。
这球速度很快，许泽的双手一直摆谱地背在身后，这位许教练理论不错，但是身体动作上貌似不是那种专业队退役的高手，所以接下来除了用脸迎接这记误传外，貌似连躲闪都不太来得及的。
“真想看看那个许教练待会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
很可惜。
就在篮球距离许教练那张垃圾脸仅有二十公分的时候，突然被从旁伸出的一只手稳稳接住。
……
“我迟到了，许教练。”另外一只手，依旧插在风衣兜中。而持球的那只手，仿佛不经意般慢慢转到了矮个新生的方向。“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吧，常心昊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