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么?”
谢宇策沿着药泉走了几圈,来到竹楼,推门而入,咯吱一声,灰尘落下,里头布满灰尘,没有人居住的迹象,再回来,天色已暗。
谢宇策松了口气。
此地药泉用途甚大,既是白露城城主府所有,那他独占并不为过。只是他在白日误入此地发现泉水能疗伤,第二次时间宽裕洗浴良久顺便吐纳,修为突飞猛进。
回去后,他便问城主要来了这口泉,得知此地只是个活水温泉,没有灵药的成分。经此一役,此山被大魔占领,就连城主府的人也没来这里看过,并不知道这里长了一些灵药,稀奇古怪地形成了一口药泉。
谢宇策乐得占有此宝泉,没有声张。
其实声不声张都一个样,就算此地再珍贵,但敢到大魔领地的人也没几个。
可他后来有次上山,听急急忙忙逃下山的大魔麾下小鬼说被个光头和尚给揍了,他才猛然想到。
那个在战场中神出鬼没、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却从不露面的家伙是个难得一见的神医,而且确实有丁点本事。
该不会那药泉是那和尚搞的鬼……
为此接下来的许多天,一直到战争结束,谢宇策都没有再来这里。
这是头一次在傍晚时分过来。
如果这口药浴是那家伙所为,那他明知如此,还到这儿来泡澡,会有种送上门来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堂堂一国皇子,家底雄厚,不至于贪图别人的一口药泉。
可如果不是,那便无所谓了。
此地灵花到了夜里才会开,白玉灵草展枝摇曳,淡黄色灵蝶在空中飞舞,洒下点点微光,白日形同枯槁的药草到了晚上竞相开放,均散着微光,洁白的微光多了也就明亮起来。
药泉犹如山间明珠,却没有药香外溢,只有踏入其中才能嗅到清透的药香,让人精神舒畅。
距离此地一里开外,竹林外一棵参天巨木上,有个人侧躺在顶端树干,感悟生命大陆的演化过程,同时悠闲地看着下方。
那片他精心调配的药泉里,正躺着他的心上人。
这棵混沌神树隔绝了时空,树上的人处在数千倍的外界时间,顺着他的角度往外看,外头的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钟都像被定格了许久。
可以清楚而仔细地看到,对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甚至微妙而狡黠的目光闪烁,都尽收眼底。
“小骇,你太坏了。”神藤替那位浑然不觉的单纯的皇子殿下说句公道话,“他如果知道你在这么高的地方偷看他,时间流速下的天然慢镜头,每一帧都像按暂停键,估计就算知道这小药池子里用了多少买都买不到的珍贵药材,也不会靠近这里一步。”
“什么偷看,别胡说,”吴骇咳嗽一声,说,“我这不是为了修炼吗,顺便保护他的安全,你看这附近那么多妖魔,他一个人,多危险。”
“谁?谁危险?谢宇策??他利用妖魔,以区区三千孱弱兵马,击退敌方十万大军,明显就是一伙的。他独自出行,妖魔鬼怪纷纷让道,为了拉关系恨不得送礼,你没瞧见??”
话是这么说,可谢宇策脱衣服的时候,吴骇几次想把神藤收起来:“我的人,你不许看。”
神藤说:“拿开拿开!还当我想看呢,我看没穿衣服的人类,就像你们看扒了皮的树枝是一个道理,别用你的邪念来侮辱我正儿八经的想问题!”
神藤坚持要看药液效果,那药浴是吴骇特意要它专门为谢宇策精心配制的淬体强身药剂,需要根据效果来改良,道:“你到底要暗中刷存在感到什么时候,时机还没到吗?”
“唷,都知道‘刷存在感’了。”
“别闹,我说认真的。”神藤从没见吴骇这么小心翼翼地跟人打交道过,以前那些活了千年万年的天之骄子,哪个不是三两下中招。
但凡谢宇策有那么点开窍,都会知道对方一门心思不求回报地对他好,就是对他有意思,没别的理由了。
“如果你能直接接触,了解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不至于摸瞎,浪费多少好药材!”
吴骇不心疼,继续欣赏美|色。
此时,谢宇策靠在药泉边,水池边沿像是被打磨过一样,并非自然天成凹凸不平的那种,也不太光滑,靠上去刚刚好。
低调奢华的便袍叠得整整齐齐,长靴摆在较远的地方,一条光洁的手臂搁在岸上。
左臂上绷带未拆,血迹还在,谢宇策将它搁在岸上,闭目养神。
同一个画面,动也不动,神藤都看腻了,也就是吴骇百看不腻,它也是服气的。
吴骇抬眼望去,饶有兴致地说:“你猜,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想什么。”神藤知道吴骇看着谢宇策的时候想必满脑子都是谢宇策,一根筋得很,心思一目了然。但谢宇策不同,二十多岁就已经心思成结,范围太大,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我。”
吴骇视线落在那条缠了绷带的左臂上,微微弯起唇角,神藤非常熟悉他这个表情,这个表情不简单,能逃得过他这个眼神和神态的目标人物,并不多。基本上只要吴骇想结交的天之骄子,都逃不过他的捕捉。
“我不信,”神藤说,“你就顾影自怜吧。”
药泉附近很是安静,黄昏过去,夜幕降临,从山上俯瞰下方,满城灯火通明,景色美不胜收。
谢宇策支起还算完好的手臂,调整呼吸,调动潭中药力灵气,功法自行运转,他有意无意将受伤的那条胳膊放在较为显眼的光亮处,也不去碰它,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白光落在上面,血迹斑斑,似乎受伤很重。
谢宇策擅长之技不少,但不包括医术。
在各大古国,凡人生病或中邪可以去寺庙烧香祈福,凡间医术只限于救治凡人,走上修炼道路的武者或佛修,大多能自医,至于实力不济、技不如人战死也只能怪自己无能。
医术治标不治本,只能恢复体质,不能改善体质,他从不认为懂得治病救人的太医、军医有多少能耐,这次见识到鬼神莫测的医术,起初只觉难得,但没觉得如此难得。
直到军中众口相传,对比之下,他这才知道那人的神通广大。
他这一境界的强者,只是手臂上一道小伤,沾染了魔气,三天了竟然都没治好,还有恶化的迹象。军医们正在夜以继日地研药,听说宫里母后也正为他祈福,功德都捐了不少。但按照正常疗伤过程,还需要三五日才能痊愈。
谢宇策想起那不正经的光头和尚来。
光头和尚只会在危急关头出现,但最终战他身负轻伤,等来了洪大将军带来的后援军,敌方退军之后,安稳至今,那和尚始终没有出现。
战争结束了,他也要离开白露城,接下去很安全,他要不要发动新一轮战争呢?
……把那光头和尚留下。不,是趁机把有用的家伙留下。
他若跟妖魔打交道,免不了会出现类似的伤残,得防备妖魔使坏,如果有个精通医术、实力超群的和尚在身边,至少比魏从军要有用一些。
况且那光头和尚乐善好施,救死扶伤还不收行医费用,与人为善不求回报,颇有佛门高僧脱俗的一面,如果下|作是他的误解的话,不用白不用。
尤其是那光头和尚明知他与妖魔为伍,还暗中保护,也许是想引他入佛门,度化大魔,顺带度化有可能成魔的他?
究竟是何缘故?怎么样才能让对方现身?可是怎么样才能让对方现身呢……
“受伤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谁!”谢宇策猛地睁开眼睛,后背僵直,继而绷紧的脸色渐渐缓和,目露古怪地扫向侧后方。
并没有人。
原本有些悲伤的声音被淡笑取代:“我说过,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出现。要不要试试?”
这种说法不像是佛门术语,反倒像是咒术召唤魔头降临。
和谢宇策脑海中的形象有冲突,而且暧昧了点,他回应的语气也就不那么客气了:“不用了。有什么麻烦我解决不了,你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却可以?”
空气突然寂静,半晌没有回应。
谢宇策微微皱眉,反思方才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妥当。
对方的实力确实比他厉害点,说的那句话或许是好意,只是因为他现在这个状态,对方传音入脑略过冒犯,所以他语气不善也很正常,对方听不出在开玩笑,为此不快是对方小肚鸡肠,识趣的话走开了更好。
结果那声音犹豫着问:“手臂,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这确实是谢宇策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
谢宇策觉得对方在他光着全身洗澡的时候跟他搭话是没安好心,但又想起魏从军等人的话,也许真的只是医者仁心呢,况且他和将士们在恶劣的战场上同吃同住,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得对方主动搭话,他能宽待,只是语气不太客气:“三五天就会好,这点小事用不着劳驾神医。”
“最好还是有劳一下我。”吴骇说,“这边的医术太差,治标不治本,而你修炼的功法等级不够,魔气入体,会造成隐患,影响你的修行。近日有没有感觉到灵力运转受滞?”
吴骇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其实最主要的是谢宇策本身就拥有《不灭金身》!
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早在第一次触碰到谢宇策转世身的手,魂力探测灵力运转时,就发现谢宇策修炼的炼体秘法便是顶级炼体神法《不灭神体》前卷。
《不灭神体》是佛门顶级炼体法门,不传世之神法,谢宇策本体成仙后才修炼这个的后卷。
可谢宇策的转世身怎么会有?这让吴骇百思不得其解。
转世身的肉身先天条件不如仙胎,为了将《不灭神体》力量最大化,成仙前还需要配合神级功法《大罗般若十经》来修炼。
这部经书听名字就是正统佛经,却已经被凡主改成宇宙通用的版本,二者一同修炼,还得满足一个不人道的小条件——阳元不破,实力最强。
此时的吴骇认为,非常适合转世身!
只可惜,谢宇策并没有修炼。
“为什么不修炼我给你的神级功法?”吴骇说,“你自身的功法等级不够,非常佛系,才会导致这种后果,而神级功法反而不会有类似的隐患,修炼以后可以抵御或炼化魔气。”
“我为什么不修炼,神医自己想不明白?”他怀疑吴骇留下的原因之一,就是想看看功法的强大之处,他偏偏不展示。
谢宇策看过便记住了内容,自然知道神级功法可以解决魔气入体这个小问题,但他偏没修。
如今一个小伤口,引神医出现,何乐而不为。
吴骇讶异:“难道说,你不符合修炼条件?就是,那个,童子身?”
对天赋力强且有佛缘的青年男子说这种话,很唐突,很冒犯!
谢宇策反感佛门,并不代表他不洁身自好,于是一拍水面,脱口而出:“住口!”
水花四溅。吴骇见他这么大反应,以为戳到软肋了,忙道:“这种情况也是没法避免的,有时候稀里糊涂就……唉,没事的。”吴骇为了安慰他,心想,“如果不能修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想其他办法。”
谢宇策相当震惊,这个没有羞耻心的和尚!居然把佛修不能忍之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该不会已经泄过阳元了吧!自己修炼不了,所以大方给他?
谢宇策收敛嫌弃之色,客气地说:“待明日,你来我府中见我,有事摆到明面上来谈,现在还请回吧。大师应该看得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我认为是。”
混沌神树上端枝丫上,手枕在脑后,侧躺在枝丫上的人影突然消失无踪。
“既然你不能修炼,那我直接帮你治了。”
声音像在后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谢宇策心头一动,还未回头,更没来得及回答。
有人拿起岸边叠起的外袍一展,盖在他身上,这才绕到他面前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绑了绷带的左臂。
“得罪了。”
面前多了个白袍和尚,面如白玉,头圆而光,气质温和,风华绝代。白日里在一众凡夫俗子中显得格外出众,到了夜里,在白光映衬下,竟有种惊艳之感。
一时间,谢宇策脑中对他不满的杂念一扫而空,许是自己狭隘了。
吴骇作势抬手拘了一抔药泉,闻都不用闻,说:“药泉能活络筋骨,强化体魄,但并不能祛除魔气,反而会加速魔气入体,魔气也是力量的一种,可以融入到血肉之中,而你修炼的是正统佛法,哪怕你并没有直接斩杀有功德之人,却也相差无几。已经拖了三日,不能再拖,我不想让小伤酿成大患,还请见谅。”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谢宇策想到自己现在的姿态,有一刹那的拘谨。
吴骇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松开手,礼貌地等在一旁,问他:“是现在治,还是等你穿上衣袍?”
谢宇策自然是要穿的,对他说:“转过去。”
吴骇乖乖转身,听到身后有条不紊穿衣服的声音,说:“我要提醒殿下,药浴还有疗效,穿了也还是要脱的。”
谢宇策动作一顿,上衣也就懒得穿了,外袍随手丢到一边,说:“可以了。”
吴骇盯着他的身体,常年征战,小麦肤色,肌肉匀称,比那些白净的身板有看头多了,但看到上面一些伤痕,吴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一圈圈取下绷带,血迹干了,皮肤还算完整,只有一条伤痕,但泛着黑色,表面黑色很淡了,嫩肉新皮已经长了出来。
伤口很小,谢宇策抬头望天。
吴骇席地而坐,小心翼翼地端起他的胳膊,指尖凝聚雷电光刀,一点点剔掉表面的黑痂,有些许刺痛,谢宇策微微皱眉,吴骇却眉头紧皱,仿佛比他还紧张,抬手附在伤口处,元力越体而出,伤口迅速愈合。
至于融入到血肉里的魔气,吴骇并不想催动雷电入体去给他全面洗髓,那太疼了。
“神藤。”他在心里默念了声。
“没问题,交给我吧。”神藤悄悄分出一根小枝条,探入药泉中……
“殿下辛苦了。”吴骇叹息。
“何出此言?”谢宇策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进药浴中的藤蔓。
吴骇道:“看你的伤口,觉得你很不容易。”
谢宇策一顿,说:“神医是在嘲笑我吗?神医出入战场,神龙见首不见尾,毫发未损。”
吴骇目露悲伤,说:“你才二十多岁,我比你大很多,稍微强那么一点也正常。”
说稍微强一点是谦虚了,谢宇策不高兴的是对方拿年龄说事:“年龄小又如何?神医下棋输给了我,惨败。”
吴骇笑了笑,说:“其实殿下不必紧张。”
谢宇策戏谑道:“紧张的好像是你,不是我。”
吴骇上下打量了下他,认真说:“我的意思是,医者仁心,佛门讲究四大皆空,我看你,和看树干是一个道理。”
谢宇策:“……”
谢宇策争锋相对,道:“让你转身是为你好,毕竟在俗世中人看来,你对我无故示好太暧昧了点。既然神医如此有自信,能观我全身不破色|戒,那不用避嫌了,随意吧。”
然后作势扯下裤头,露出胯骨,吴骇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后退一步。谢宇策不再逗他,嗤笑一声,直接穿着亵裤,踏入药泉之中。
“喂,和尚。”谢宇策背对着他。
吴骇惊魂未定,满头大汗:“何事?”
好在谢宇策并未回头,没有瞧见他的囧样。
谢宇策:“你不坦诚。”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吴骇悻悻道:“所以殿下还是当心些。我离得道高僧至高境界不远,所以还好。但佛门未超脱的僧人都是不入流之辈,男女不忌,尤其是殿下这样娇贵又俊……”
谢宇策回头瞪了他一眼,吴骇赶紧转过身去,一手遮眼。
“说正经的,”谢宇策低下头去,嗓音低沉了些:“我毕生所愿便是让承天国凌驾于古国之上,为此我自幼征战在外,就算父王母后族人劝我早日遁入空门,我也不曾答应。”
吴骇说:“别听你父王母后的话,你按你想的做,空门好是好,但遁太早了也不好。”
“你是遁太早了么?”
“唉,一言难尽。不说我了,说说你。”吴骇悻悻笑着,我压根就没入过。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你入。
谢宇策目光柔和了许多,轻声叹道:“我确实很不容易,我年纪尚轻,不太适应战场,也很容易误入歧途,一不小心便回不了头,神医慈悲为怀,能否留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关键时候让我悬崖勒马呢?”
“佛曰普度众生,吴骇大师度别人是度,那便度我如何?”
吴骇顿住了,内心既感动又发堵。
……承蒙错爱,可我不是真和尚啊。
夜半时分,吴骇独自躺在树枝上,还在为谢宇策的邀请而难以平静。
吴骇说:“这些天来,我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并不像我原先所想的那样。一开始听容玄说,这个谢宇策转世身无论是经历还是个性都和谢宇策本身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急了,急于求成,用错了方法,我很内疚,所以想多花点时间多了解他一下。”
神藤问:“所以发现他怎么样?”
“发现他很……”
吴骇想了想,又说:“很真实。有很多想法闷在心里,明明很叛逆却又端得十分沉稳……他并不像我认识的谢宇策。”
“他的戒心并不高,尤其是在自身方面。我在想,原来谢宇策也有戒心不高的时候,在他青年时期,在他非常受重视的阶段,他也有过这么天真的、想去讨好别人的时候,他并不是会一眼看上谁的类型,他的初衷只是想要一些帮手,来能替他分担重担罢了。”
神藤说:“你倒是理解他,尽说他好话,可他对你倒是人尽其用。三言两语就想让你为他卖命,真心却没看出几分。”
“有吗?我怎么感觉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神藤说:“连转世身都这么难对付,不愧是谢宇策。这都快两个月了,历战数次,他遭遇刺杀数次,你都随身守护,比影卫还影卫,可他始终放任置之,甚至心生防备。如今战斗结束,他才肯说两句表明立场,避重就轻,始终不冷不热。他才二十六七岁,就有此城府,比咱们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千岁万岁十万岁的天之骄子顽固多了!”
吴骇说:“还不到两个月就妥协了,这算哪门子难对付,你是不知道,谢宇策真身比他顽固千百倍,戒心重到令人发指。相比起来转世身小小年纪,天真无邪,软萌软萌。”
神藤忽然不忍直视这两个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形势所逼,是环境所迫,是事态发展的必然,造就了现在的他。”吴骇说,“承天国原谢族部落很小,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格外出众的后代,我想当初他所在的谢族也是一样,所有人都把重担寄托在他身上,他不想让看重他的人失望,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承担这些,明明他还这么小。”
“他所谓的尊贵,并不是生而尊贵,而是他自己用实力和战功争取来的。”
吴骇继续说:“你想想看,佛主要的是他成佛,族人都希望他成佛,不求他上战场开疆扩土,他还在坚持不懈地做这些,这是什么样的执念?这是谢宇策的魂魄啊,所以才会这样。”
神藤听不太懂他到底在感伤些什么,但感觉得出他在难过,也陪他一起难过。它并不喜欢人类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一面,不过这也因人而异,小骇怎样都行,自家人怎样都是好的。
神藤安慰道:“毕竟是谢宇策。能看到他年轻时的一面,也是值得高兴的吧。”
“嗯,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朝夕相处。但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吴骇苦笑,“我最反感条条框框了,怎么度化他?佛理,我一窍不通啊!这倒是给我出了难题了。”
吴骇拎着酒坛子,往嘴里灌了一口,五脏六腑像有团火熊熊燃烧,冷夜孤寒,别有一番景致,喝酒就是这种滋味,他抹了把嘴,继续借着星光看佛经恶补佛理,双瞳从清明到充血。
看到最后一肚子火,吴骇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怎会让佛门称心如意,跟妖魔为伍却不沾染因果多带劲,要的就是避开佛门法则修炼进阶,不让佛主称心如意!反正他迟早都是要超脱成佛的,心态不必太端正,去法光寺才剃度,说明他是带发成佛!”
而此时,城主府一处雅居,皇子殿下也莫名兴奋得一夜没睡。
他原先所修炼的正统佛门功法要戒方方面面,而这本神级功法就只有一个理所当然的小要求,当然很好。
他忍了快两个月,早就想修炼这一神级功法了,为的就是让那和尚按捺不住自露马脚。
如今那和尚总算上钩,接下来他就要有个帮手,他得好好琢磨怎么把这个曾破过戒、依旧在追求四大皆空境界的佛门神医彻彻底底拽入凡尘!
拜什么佛,拜他最好!
狂徒如是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