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魏斯见到邻129后备师的马蒂莱尔上校。这位老校友满头白发,有点驼背,如果不注意看,可能会以为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仔细看他那张脸,看他的步态,听他的声音,会发现他顶多五十几岁。
“你,就是龙-克伦伯-海森,那个凯森将军非常看好的年轻人?”
上校一边打量着魏斯,一边用温缓的语气问道。
“是的,长官。”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能得到凯森将军的认可,我深感荣幸!”
“这既是你的荣幸,更是你的责任。”
马蒂莱尔上校话到这里,无意继续跟魏斯客套,他环顾四周,迅速道:“我把师指挥部设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就一句似是而非的表扬,然后直接鸠占鹊巢?长者为尊,军阶高者为大,对方两样都占,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学长。既然开口了,自己还能拒绝么?当然不能!那要强颜欢笑?或是阿谀奉承?当然也不行!
思量一番,魏斯选择以一种体面的方式作出回应:“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全力配合。”
两支部队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但凯森将军已经明令由马蒂莱尔上校接管这里的防务,指挥权的归属毫无争议。上校径直走向这掩体里唯一的一张工作桌,朗声道:“我需要这里的详细布防情况,还有完整的人员物资情况。”
在第129后备师抵达之前,魏斯已经利用宝贵的非战斗时间对战地营的“内业”进行了整理,包括用标准的军事制图法绘制本部的防务图,将本部的战力情况归类统数等等。现在,这些资料都摆在了那张工作桌上,等着接任者查阅。
大局当前,魏斯压根没留私心,别是这些作战物资,即便是凯森将军派来的医疗分队,他也可以无条件地“分享”给新来的部队。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位从未接触过的老学长究竟有没有掌控局面、应对强敌的真本事。于是,他一边向上校介绍本部防务,顺捎讲述昨晚的战斗经过,一边观察他的反应,留意他的言校在此期间,上校听的多、的少,偶尔提到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关键点。
介绍完毕,魏斯试探道:“弹药补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遭到敌军连番攻击,考虑到正常的战斗消耗和非正常损耗,用不了半就会枯竭,所以必须早作准备。”
马蒂莱尔上校当即应道:“你提醒的很对,我们必须对弹药物资进行战斗管控。嗯,帕布林少校是这方面的行家,他现在还在外面安顿部队,晚些我会介绍你们认识。他,也是从巴斯顿军校毕业的。”
这校友之谊,不论古今中外,亦或是在遥远的奥伦斯星球,都是一种相当实用的人际关系。在联邦军队,不管是在战斗单位还是文职部门,校友们相互照应、抱团取暖的情形比比皆是。你可以不削尖脑袋往里挤、不择手段往上爬,却很难在这种环境下独善其身。
这就是现实。
魏斯没有主动攀交情,马蒂莱尔上校却滔滔不绝起来:“起来,他那时候的校长,应该也是你们的校长,梵洛上将,还是我当年的作训教官呢!上一场战争爆发时,我们一起上的战场。虽然他军阶和职务比我高,可是上了战场,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所以他先后受了4次伤,而我只有2次。当然了,战争不是埋头往前冲就能打赢的。到了战争后期,他去了总参谋部,我留在了前线部队。等到战争结束时,他已经是名满下的将军,而我还是个的少校,而且直到退役,我离金色的将星始终差那么一口气!”
“梵洛校长是个值得钦佩的人。”魏斯道,“当我还是二年级生时,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卸任离开,而当我们正式毕业的时候,战争已经爆发。他回到军校,参加了我们的毕业典礼,邀请我们加入他亲手组建的国防师,不少同学都跟着去了,只是后来……”
马蒂莱尔上校接话道:“后来那一仗,第1国防师打得确实很不错。能率领一支新组建的部队正面抗击诺曼帝国的精锐部队,明他的组织和训练方式不但没有落伍,还更加的高效高能了。要知道啊,在同等条件下,普通战斗师根本没办法抗衡同等兵力的诺曼军队,也许只有第1军团最强的战斗师才能做到。好在军队高层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按照他整训部队的方式组建了更多的国防师。在伤愈后,他被任命为国防动员委员会第一委员,成了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梵洛校长原本就是退役的陆军上将,组建国防师完全是大材用,主持国防动员委员会事务也算是物尽其用。魏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立足当前:“上校,能跟我第129后备师昨晚的战斗遭遇吗?”
上校头也不抬地:“其实,我接管这支部队也就两个多月,很多作训计划都没完成。不过,伙子们昨晚的表现还是让我感到骄傲的。你知道我们昨晚遭遇了什么?哼!我们遭到列人数百辆战车的反复冲击,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
虽顶住了诺曼装甲部队的野蛮冲击,但这一个师打得剩下两千多人,代价也太过惨重了。
魏斯没有直言,而是旁敲侧击道:“起来,我们今修整了阵地工事,布设了新的火力点,但我始终觉得防御强度还是不够,尤其缺乏对付敌军战车的武器装备——火炮少得可怜,地雷也没几个。如果今晚我们遭到敌军大股装甲部队或者装甲、步兵混编部队,想要守住防区,难度不。”
上校依然没有抬头,语气却悄然变了:“克伦伯-海森,告诉我,什么是巴斯顿精神?”
“自由,正义,独立,责任……”
巴斯顿军校的校训,魏斯张口就来,但这位头发苍白的老学长却打断了他。
“校训只是为学员提供行为准则,真正的巴斯顿精神,应该是极度凝练的,在我看来可以归纳为一个词,那就是不畏……不畏失败,这是其一!不畏劲敌,这是其二!不畏强权,这是其三!不畏误解,这是其四!不畏嘲讽,这是其五!”
看对方一脸认真地数完五根手指头,魏斯深吸了一口气,道出自己内心的领悟:“总而言之,就是要做真正的自己,无惧无畏!”
“对,无惧无畏!”马蒂莱尔上校大声道。
“我们可以做到无惧无畏,可是士兵们呢?”魏斯反问,“特别是您麾下的这些士兵,他们是新征召不久的预备兵,昨夜又亲历了一场恶战,目睹众多同伴死去,如何让他们驱除心中的恐惧,面对敌饶进攻而不动摇?”
“这是个很坦直的问题,明你的内心还是对敌人存有惧意的。”上校直视魏斯的双眸。
魏斯没有回避,也没有急于辩驳,而是静候对方的后话。
“在这个掩体里,在这场桌子上,我们是找不到答案的。跟我出去走走吧!”上校道。
魏斯往侧旁退了一步,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进来的时候一样,上校双手背在身后,神态从容、步态矫捷地走了出去。魏斯紧紧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路,居然发现自己的步速有点跟不上,只好走一阵跑几步。
后备部队的士兵,配发的军服和装备跟战斗部队、警备部队是一致的,只不过没有正式的军阶,肩章上是空空的,臂章也没有缀饰,也就是一群新来乍到的“白板”。在抵达新的驻地后,第129后备师的“白板”们并没有一股脑儿挤进堑壕,而是在防区北侧和东侧沿堑壕暂留,他们露席地而坐,有的在整理行装,有的就是静静地坐着,旁边六七支步枪架成一垛。军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色平静地聊着什么。
见马蒂莱尔上校到来,堑壕外面的“白板”纷纷起立,将堑壕里的军官和士兵们衬托得有些散漫和迟钝。
很快,一名身材魁梧、气质干练的军官来到跟前:“上校,除担任后卫并护送伤员的部队之外,各团、营皆已抵达,随时可以接防。”
“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的帕布林少校。”上校对魏斯。
相互敬礼后,魏斯握着对方的手,主动自报了家门。
帕布林少校生得方面高鼻、大眼宽嘴,话的声音非常洪亮,他扫了一眼魏斯那对应代理上尉身份的领章肩章,笑道:“好啊,后起之秀,大有可为!”
等两人简单寒暄过了,马蒂莱尔上校问魏斯:“看到我们这些士兵,有什么感觉?”
没有军官的指令,“白板”们依然在堑壕外面直直地站着,那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只看出疲倦,看不到悲喜。从他们的人数和枪架的分布来看,在昨晚的战斗中,武器丢失的情况并不严重。
“令人吃惊,让人佩服。”魏斯找出了他认为合适的措辞。
“当初你没有加入梵洛上将亲手组建的国防师,我觉得这是你的损失。如果去了,你在新兵训练和部队组织方面,肯定会有很多收获。若是看得透彻、学得到位,相信能比我做得更好!”上校道。
走过路过错过了么?魏斯张了张嘴,问出的却是:“我想知道关键是什么?”
“关键?”上校咧嘴道,“正如我先前所,巴斯顿精神!在他的部队里,每一个人,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将不畏的精神灌注于心,这是一种人格的感召,是一种不用魔法使出的魔力,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