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当真谦虚了。”常青郡主笑着道,“若是皇上恩准了,那太子妃可否愿意随我前去一趟?”
“那也得殿下肯才是。”方锦琇直言道,“毕竟殿下如今的身子,也需要有人陪着。”
“倒是如此。”常青郡主见方锦琇拒绝了,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锦琇见常青郡主只是坐在那,并未有离开之意,她也只是静静地陪着。
常青郡主对方锦琇始终有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是如此。
她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说道,“这东宫可是要填些热闹了?”
“说来,这宫中也该添些热闹了。”方锦琇看着她,“不知晓郡主可有看上的人?”
“我?”常青郡主愣了愣,摇头道,“太子妃不是知晓我的心思?”
“符小侯爷?”方锦琇倒也不避讳。
“嗯。”常青郡主感叹道,“只可惜,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她的话,让方锦琇陷入了沉思中。
常青郡主又道,“符小侯爷心中有一个人,只可惜,那人已经香消玉殒了,他早已断情绝爱,对这些没有了指望。”
“若是皇上下旨赐婚呢?”她问道。
“当年,武安侯老侯爷请过一道圣旨,符小侯爷是不可能被赐婚的,毕竟关乎到边境安危。”常青郡主看着她道。
“所以,若是符小侯爷中意谁,他只管去请旨就是了?”方锦琇又问道。
“是。”常青郡主点头。
方锦琇笑了笑,“当真是给足了体面。”
“我去见过他。”常青郡主慢悠悠道,“只可惜,他只是将我当成郡主,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因为我而去请旨。”
方锦琇抿了抿唇,大概明白了她所言的是谁。
方锦琇敛眸,不再多言。
常青郡主又道,“我是非他不嫁的。”
方锦琇笑了笑,“不过我听说,原先你可是想要嫁给七皇子的?”
“他?”常青郡主挑眉,“太子妃莫要笑话我了,那七皇子可不会答应。”
方锦琇听着常青郡主的话,当初,还真是她自己有些看不清。
这常青郡主早在最开始,便已经想着谋划一切了,一方是七皇子,一方则是符安。
只可惜,这二人都不曾如她所愿,而她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毕竟,一个是北离国的皇子,一个是手握先皇圣旨的人。
她谁也不可能真的用计谋拉拢到自己的身边。
方锦琇感叹着常青郡主的心思,却也明白,她此番过来,必定是另有所图。
先是在暗示她,武陵王病重,想请她前去一趟南洛城,实则是在告诉她,这已经不是什么 秘密了。
如今又提起这件事儿来,便是要自己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她不愿意嫁人。
若真的要嫁人,那也只能是符安。
所以,符安没有心思,她也只能痴心等待。
这岂不是给自己寻了一个最好的借口?
到最后,弄得人尽皆知,这些年来,常青郡主之所以未嫁,不过是在痴心等着一人。
而到最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符安为了平息这流言蜚语,主动请旨赐婚,要么,就是符安压根不理会,当做什么事情都不发生。
反正到最后,常青郡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可即便成了笑话,她也不可能随意地嫁给谁,她的目的也达成了。
方锦琇不得不感慨这位郡主的心思。
能够想到这样法子的,又在南洛城握有兵马,怪不得,苏墨尘前往祁年镇的路上,差点出事,想来她的手段……就连自己也是自愧不如的。
方锦琇突然觉得自己不应当着急,她如今入了东宫,看到了这些深处皇权漩涡之中的他们更深层的一面,猛然间发现,自己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蝼蚁。
方锦琇沉吟了片刻,她看向面前的人,接着说道,“郡主可是要留下了用膳?”
“啊?”常青郡主回过神来,笑道,“不了,我该去太后那了。”
“好。”方锦琇起身。
常青郡主也起身,二人见礼,她便离开了。
方锦琇目送着常青郡主离开,嘴角抿了抿,看向琳琅,“我还是需要好好地沉淀。”
“嗯。”琳琅点头,“大小姐,您说这郡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试探。”方锦琇慢悠悠道,“还有警告。”
“警告?”琳琅不解。
“她必定知晓我与太子从南洛城回来,却毫发无损,若是换做旁人,该如何?”方锦琇淡淡道,“她在想,武陵王到底为何会如此宽容。”
宽容?
琳琅一怔,想到会宽容吗?
一时间琳琅也陷入了沉思。
常青郡主从东宫出来,正好碰上了前来的沈沐宸。
沈沐宸先过来,太子被皇上留在了勤政殿。
这个时候,常青郡主应当回避,不过,她却并没有。
她看了一眼沈沐宸,随即道,“沈世子。”
沈沐宸拱手道,“臣见过郡主。”
“怎么说沈世子也是我的姐夫啊。”常青郡主直言道,“不必如此多礼。”
沈沐宸一听,连忙道,“臣还有事儿,先行告退。”
常青郡主见他如此,轻轻点头,待他离开之后,嘴角一勾,便抬步往前走了。
沈沐宸并未入东宫,而是在外头候着。
直等到苏墨尘陪着谢璟琰前来,三人才一同入了东宫。
谢璟琰知晓常青郡主前来,他见沈沐宸坐在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儿。
“这是怎么了?”谢璟琰看着他。
“殿下,这常青郡主瞧着有些不同。”沈沐宸看向他。
“她一路上都跟着我,昨儿个才回来,你说她去哪里了?”谢璟琰笑着问道。
“臣不知。”沈沐宸垂眸道。
“她自然是怕了露馅,在外头等了两日才回来。”苏墨尘说道。
“上回你遇袭,便是她的手笔。”谢璟琰直言道。
苏墨尘冷笑一声,“这位郡主可不可小觑啊。”
“武陵王的心思……”谢璟琰沉吟了片刻,看着他们,“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动作。”
“殿下,您此番从南洛城回来,瞧着倒有些不同。”苏墨尘看着谢璟琰道。
沈沐宸也发现了,一同抬头看着他。
谢璟琰看向他,“有何不同?”
“往日,殿下神情总是带着几分地不郁,如今瞧着倒像是看开了。”苏墨尘难得观察的如此仔细。
谢璟琰笑了笑,“许是有佳人相伴。”
“殿下此言,反倒让臣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他拱手道,“臣还是忙着吧。”
沈沐宸见苏墨尘吃瘪,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苏墨尘低头忙起了公务。
方锦琇得知谢璟琰回来,便让芳儿将准备好的膳食送了过去。
谢璟琰看着摆放在一旁的饭菜,又看向苏墨尘与沈沐宸那也有,便说道,“先用饭吧。”
“是。”苏墨尘点头应道。
瞧着面前摆放的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与沈沐宸也不同,也与太子的不同,忍不住地感慨道,“太子妃当真是心细如尘。”
“嗯。”谢璟琰与有荣焉地应道。
方锦琇却在琢磨旁的事儿。
这乞巧节过了,她又去了祁年镇,连中秋节也未赶上,重阳节对大央来说是重大的日子。
眼看着快要到了,好在苏皇后已经安排妥当,用不着她。
她倒是乐得个清闲。
琳琅在一旁道,“太子妃,原本皇后娘娘是想看你乞巧节做的如何,后头的几个重大节日都会让您去办,只是没有想到,您与太子去了外头,这才没有让您去办。”
“想来今年的节日我都能免了。”方锦琇笑道。
“是呢,这重阳节也是皇后娘娘安排好的,这后宫倒也没有想的那么复杂。”琳琅直言道。
“不过是外头的人觉得。”方锦琇直言道,“太子如今只有一位太子妃,也没有旁的侧妃,只不过,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怕是得看明年了。”
方锦琇的话,让琳琅也陷入了沉默。
毕竟,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而太子妃自然是未来的皇后,这关系到子嗣问题的事儿,并非是家里头的事儿了,而是国事。
方锦琇就算再没有做好准备,也会有那一日的。
只不过,如今还是能避开一些。
此番去见了武陵王之后,方锦琇才知晓何为不自量力。
她如今能做什么?
有的也不过是韬光养晦,就连太子在武陵王眼里头也不算什么,而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还是个女流之辈,覆巢之下无完卵,而她从来都是太子的附属品。
方锦琇自嘲地一笑。
这世上,对女子从来都是如此。
用诸多地礼教来约束着女子本该有的,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女子若是拥有了这些,也从来不比男子差。
方锦琇知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逾越了,可是,她如今早已不是那个闺阁中只等着在家从夫出嫁从夫的女子,她开阔了眼界,看到了人生百态,自然也不可能甘愿地成为谁的附属品。
哪怕到最后,飞蛾扑火,她也觉得值得。
方锦琇沉吟了片刻,又道,“殿下估摸着要忙到很晚,咱们也该动一动了。”
“太子妃,您打算做什么?”琳琅问道。
“反正能出去,你也不必被困在这。”方锦琇附耳与她嘱咐了几句。
“那奴婢这便去。”琳琅应道。
方锦琇笑了笑,“去吧,不过也要注意安全。”
“是。”琳琅垂眸应道。
方锦琇目送着琳琅离开,没一会,便见阿芜进来。
“大姐姐。”
“这几日歇息的如何了?”方锦琇问道。
“好多了。”阿芜说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我?”方锦琇一怔,“我没什么。”
“自打你回来之后,变得有些沉默了。”阿芜皱眉,“可是那武陵王的事儿?”
“三妹妹,武陵王不是一个能招惹的人,你知道吗?”方锦琇看着她,“日后,除非我陪着,莫要与武陵王世子发生冲突。”
“哦。”阿芜点头。
方锦琇温声道,“我会想法子的。”
“倘若真的那样,我想回北离国去。”阿芜犹豫再三之后道。
“你现在暂时不能回去。”方锦琇直言道,“这个时候回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为何?”阿芜不解。
“你待在大央,他们还忌惮你说北离国郡主的身份,不会动你,可是你若是回去了,中途出了什么事儿,那便是你不幸。”
方锦琇握着她的手,“当初,让你从北离国前来大央,不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吗?”
“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阿芜问道。
“具体的二叔没有说。”方锦琇摇头,“我想,这是他为何让你回方家的缘故。”
“我知道了。”阿芜点头。
方锦琇笑了笑,“不必担心,等事情都平稳了,我送你回去。”
“那我还是陪着你。”阿芜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让方锦琇难做的,如今见她如此说,便知晓并非是自己,那她又何必回去呢?
方锦琇捏了捏她的脸颊,“三妹妹,要不你陪我看会书?”
“啊?”阿芜一听,摆手道,“我不爱读书了,还是算了。”
方锦琇便拿过一个小话本给她,“那看这个吧。”
“好啊。”阿芜瞧着是小话本,立马答应了。
她连忙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一旁芳儿奉上茶点,她便乐呵呵地看着。
方锦琇看向芳儿,“殿下那可用过膳了?”
“是。”芳儿垂眸应道,“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奴婢已经送去了茶点。”
“嗯。”方锦琇点头。
芳儿便笑着坐在了阿芜的身旁。
谢璟琰正美滋滋地品着茶,抬眸看向苏墨尘与沈沐宸,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苏墨尘抿了一口茶,“只是这茶汤有些苦。”
“苦?”谢璟琰绕过书案行至他的面前,便要亲自尝一口。
沈沐宸却拦住了,“殿下,太子妃给臣等的是苦茶。”
“那算了。”谢璟琰一听,即刻放下了。
苏墨尘扭头瞪了一眼沈沐宸。
沈沐宸也不爱吃这苦茶。
只不过,这也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抿了一口。
苏墨尘也是如此。
谢璟琰重新落座,又得意道,“我这就不是。”
苏墨尘见他如此,也只是敛眸,不理会他。
直等到傍晚的时候。
苏墨尘与沈沐宸离开,谢璟琰赶忙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方锦琇那。
方锦琇也准备好了宵夜等他。
谢璟琰看向她道,“你今儿个为何给他们准备苦茶?”
“殿下怎么知道?”方锦琇看着他。
“是沈世子说的。”谢璟琰小心地看着她。
方锦琇抿了抿唇,“适才我瞧见他们二人心火旺盛,便准备了苦茶,清新败火。”
“哦。”谢璟琰笑道,“还是太子妃疼我。”
“殿下又不能吃苦茶。”方锦琇直言道。
谢璟琰凑近,“你今儿个见了常青郡主,她说什么了?”
“不过是试探。”方锦琇倒也没有隐瞒,娓娓道来。
谢璟琰听过之后,沉吟了片刻,“她这是打算留下了。”
“只要留在京城,才能有所动作。”方锦琇慢悠悠道,“毕竟,这京城内也有不少她能拉拢的。”
“嗯。”谢璟琰点头,“她想要装傻,你便让她装着就是。”
“放心吧。”方锦琇温声道,“如今我也会多加小心的。”
谢璟琰勾唇一笑,“你也不必担心,母后短时间内是不会催促东宫再进人的。”
“如今是不会,可是,若太子真的哪一日登基了呢?”她温声道。
谢璟琰盯着她道,“也许听起来是有些可笑,但是,我会答应你,不论日后如何,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方锦琇抿了抿唇,这话听着就是不可思议。
毕竟,身为太子都有不得已,更何况,皇上呢。
到时候,没有子嗣,必定会有人逼迫着他充盈后宫,这后宫佳丽三千的,她又算什么呢?
若是从前,她是不在乎的,可是不知为何,如今看向他的时候,再想想这个,便在乎起来了。
这种感觉,让她陷入了迷茫与沉思。
谢璟琰见她眉头紧蹙,便说道,“我知道你不可能相信。”
“嗯。”方锦琇坦然道。
说相信,那才是搞笑。
谢璟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方锦琇也知晓这个时候说这些为时尚早,毕竟,往后的路该如何,始终有一座大山挡在那。
而且,也是她如今无法跨越过去的。
二人极有默契地相对无言地用完夜宵,便又一同去了书房。
方锦琇喜欢安静地坐在那,谢璟琰则是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
苏墨尘从东宫出来,也是感慨万千。
他出了宫门,转眸看向沈沐宸,“要不咱们去喝一杯?”
“太晚了。”沈沐宸说道,“改日吧。”
“你这是怎么了?”苏墨尘皱眉,“自从你与安乐公主成亲之后,便变得很奇怪。”
“我一向如此。”沈沐宸直言道,“不过是你觉得不同罢了。”
“毛病。”苏墨尘甩袖离去。
沈沐宸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自离开。
等回了永安侯府。
沈蓉蓉却在等他。
“大哥。”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沈沐宸问道。
“大哥,我与武陵王世子的婚事儿,你当真不管了?”沈蓉蓉问道。
“太后赐婚,又能如何?”沈沐宸挑眉道,“悔婚吗?那便是抗旨不尊。”
沈蓉蓉抿了抿唇,“难道在你们的心里头,我活该如此?”
“妹妹是该学着长大了。”沈沐宸慢悠悠道。
他的话,让沈蓉蓉彻底地心寒。
为何大家都在逼她?
她压根不愿意嫁给谢道恒,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咬着唇,转身愤然离开。
沈沐宸有些疲惫地回了院子,抬眸便看见安乐公主站在廊檐下。
他觉得面前的人越发地模糊,模糊到他只想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那个模样。
他行至她的面前,“公主不必每日都等我。”
安乐公主仰头看他,“我如今是不是让你厌烦了?”
“不敢。”沈沐宸垂眸道。
“你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言相告,何必如此呢?”安乐公主忍不住道。
“是臣的错。”沈沐宸低声道。
“又是这句话。”安乐公主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招惹我呢?”
她怨恨地看着他,转身便进了屋子。
沈沐宸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之后,慢慢地转身离开。
等他要踏出院子的时候,却被冲出来的安乐公主从身后抱着。
“你要去哪?”她伤心地问道。
“臣去书房。”他回道。
“你如今连与我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觉得不自在了?”安乐公主绕过,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臣只是不想让公主难过。”沈沐宸无奈道。
安乐公主咬着唇,“我知道,你心里头还在想着那孩子的事儿。”
虎毒还不食子,更何况,是她生的,而最后,还是她亲手杀了他。
想到此,安乐公主也无法安睡。
这个事情一直折磨着她,也同样折磨着沈沐宸。
这就像是二人中间的一道鸿沟,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可是,内心深处,却永远无法释怀。
安乐公主没有想到,自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后悔了,可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呢?
她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原本以为他会是她前路的救赎,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的路早已注定好了,那是一条不归路。
安乐公主盯着他,见他眼眸中早已没了往日的柔情,有的是满眼的疲惫,她终于明白了,面前的他终究与她渐行渐远。
这些年来,她以为的,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倘若不是秦锦萱死了,她也不可能嫁给他吧?
“难道在你心中,始终还惦记着她?”安乐公主冷声问道。
“公主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沈沐宸皱眉道。
“是啊。”安乐公主冷笑一声,“看来,你从未放下过。”
沈沐宸敛眸,不知该如何解释。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道,“臣对公主的心从未变过。”
安乐公主却一点都不相信他此时的话,怎么可能没有变过?
当初,可是他断情绝爱,要与她划清界限,要娶那个女人,后来,在她死心的时候,又给了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