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沉默地走过饭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厨房。本来在现实里,这条走廊的一侧就是用一扇扇的窗户隔开的美景了,现在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厨房里倒还好,至少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所有的器皿都像被一层血色的涂料覆盖了一般,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死尸般的乌黑之色。这里的一切同样腐朽得厉害,所有本该放着食物的东西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连腐烂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拉维尼亚突然道:“这里好奇怪啊?”
甘天反问:“怎么奇怪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倒是好事呢?”甘天打开一个橱柜,看着空无一物的内部,摇摇头,又拿起一个**子,一边拧一边吃力的说:“没有那些怪物不是更好吗?”
疯子自动走到远处,去进行警戒了。
甘天来到厨房的处理食物的柜台,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刀,轻轻一碰,便化成了一堆碎屑。“有没有搞错,陶瓷刀都会生锈,邪神的脑子都装了些什么啊?”
拉维尼亚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陶瓷刀呢?”
“因为贵族不都会用这种刀吗?”
“不,现在也不用陶瓷刀了吧。”
甘天转向拉维尼亚,“现在贵族用的是什么刀呢?”
拉维尼亚随口道:“当然是纳米锆刀了。”
甘天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
“呵呵,”拉维尼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家里也算有钱啊。”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
“啊!”
拉维尼亚吓了一跳,拉着甘天的手就躲到了他的身后。甘天被拉维尼亚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一面让便携式手电筒的光芒照向那里,一面鄙视她,“区区一个疯子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偏偏疯子此时冒出来一句,“甘天,我在这里啊?”
下一刻,来自甘天和疯子的灯光,还有拉维尼亚手里的手电全都汇聚到那个黑影上,一下把那个黑影表层的黑色全部驱逐了。
“这是……?”拉维尼亚捂住嘴,本就凝重的神色顷刻间就被惊恐所覆盖,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胃里翻腾着。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礼服的人,但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身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有枪伤,也有烧伤,还有强力击打所造成的扭曲伤。是个人就该死了,但他没有死,所以他不是人。这位老校友,本来已经是一只厄兽了,而且和甘天之前遇到的还是同一只。
但此时的老校友,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凶狂气势,他的身体破损不堪,全靠那些青灰色的条纹维系着。脸颊被阿鲁昂重重的击打,早已变形,裂开了两颊,里面的牙齿有一颗没一颗,参差不齐,断了一半以上,堪称血肉模糊的一片。再也没有一丝高贵可言的有着长长的名字的先生,如今只能依靠浑浊的嘶吼,维持自己昔日的威势。
“是你?”
甘天的话刚出口,那堵墙就直接崩开了,无数的碎屑在空中飞舞,老校友竟然打碎墙壁冲了进来。
“你们先走!”
虽然有绝对的把握干掉老校友,不过甘天可没有保护拉维尼亚的自觉,于是这么喊了一声之后,他就冲过去,对上了老校友。他凭着一种莫名的战斗本能挥出双手,抓住了对方的手,并且将其挤压到对方的身体上。但是对方的冲量不是容易抵消的,他后退了数步,抬起一脚将身后的墙蹬裂才止住了后退之势。
“你小心点!”拉维尼亚跑了。
疯子也掩护着她跑了。
‘哼,力量还是不如我……’甘天手上的紫色符文的光芒渐渐黯淡,但非常神奇的是,即使是在这黑暗之中,他也能看见对方的模样。这不是夜视视角,而是无比正常的视角,就好像有着一种肉眼无法察觉到的光线,把他所需的信息都传递到了他的大脑之中。然而,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几欲作呕,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腾过来。
尤其是在看到尸体额头上的那枚血符,也被那青灰色的条纹污染的时候,甘天就觉得自己是在看着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而他自己,有义务让这种不该存在的东西在这世界永远消失。
被甘天按住双臂的厄兽立即低吼一声,后退几步企图摆脱甘天的束缚。但甘天可没打算就这么让它摆脱,在后者后退的同时,他就顺势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发动了铠化。被红色肉质铠甲包裹的一拳,毫无保留地轰在厄兽的胸口之上,留下一个抓痕般的印记。
本来就在后退的厄兽顿时止不住自己的后退之势,又撞在自己进来的地方,一脚踩烂了那个腐朽的水槽之后,竟是从墙壁的破洞那里跌落出去。
甘天又把铠化的部位转移到了自己的右腿上,从那墙壁的破口处撞了出去。
与此同时,疯子和拉维尼亚听话地离开了这里,他们通过甘天让出来的道路,进入了厨房之后的地界,也就是别墅的后半部分。
话说甘天才破墙而过,那厄兽便扑上来。
“滚!”
甘天干脆地抬起一脚,直接就把老校友踢得横飞而起,撞破墙壁,飞向了无边的虚无。但老校友并未被虚无吞没,在他的落下之处,延续出无限的铁丝网铺成的地面。老校友在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弄得铁丝网一阵颤动,仿佛要破裂了一般。
甘天下意识地踩了踩自己脚下同样由铁丝网组成的地面,结果非常轻易地就踩得凹陷下去,要是再用力的话,恐怕是会让这整块铁丝网崩裂的吧。他把自己脚上的红色肉质铠甲转移到右手上,心念一动,那一枚枚血色的棘刃张开,宛若一颗颗嗜血的牙齿。
老校友在原地颤抖了一阵,还是悍不畏死地扑过来。
同一个瞬间,甘天的右手以更快的速度挥出,扼住了对方的脖子。甚至他无须自己动作,老校友自身的冲量便足以撕裂他自己的脖颈,但他动了,倒不是因为不想见到这种画面,只是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老校友真的还残留着意识。否则的话,对于阿鲁昂所说的那些话,他不可能会有反应的。
甘天抓住老校友的脖子,拎着他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狠狠地扔回了厨房。他自己也紧随其后,穿墙而过。现实里的墙都挡不住他的冲击,更何况是这腐朽的墙壁,真的如同烂豆腐,一碰就烂。他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感觉上,那红色的肉质铠甲,就是因为贤者模式都发怒而产生的力量,那么要消去的话应该也是这样。不过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贤者模式之下,他基本上是不会发怒的,但是那红色的肉质铠甲还是产生了,只在他情绪激动的时候,红色肉质铠甲有变多的趋势,看来决定这力量的强弱的因素有很多。
在甘天走进去的时候,他成功地消除了那红色的肉质铠甲,其实也不难,说让它消失,它就乖乖地消失了。
老校友此时已经是靠在厨房一角的柜子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看地上的血迹,他是自己爬过去的。
甘天慢慢地走过去,在老校友面前蹲下来,问他:“你恢复意识了吗?”
老校友无力地张了张嘴,结果冒出来一堆血沫,在甘天的眼中呈现出可怖的青灰之色。
甘天伸出一只手,落在老校友的头上,再问他:“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但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也许你之前没有听清楚,我是这世界的主人,但是你看,我的世界现在变成这个鬼样子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如果你知道的话,就眨眨眼吧。一次就好了,连续两次就表示你否定了。”
老校友看着甘天,眨了一次眼。
甘天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对此完全不报任何希望的,没想到还真的有效。立刻,他决定发挥老校友最后的预热,提出了一大波问题。
甘天问:“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吗?你是这一切的策划,最后没想到会把自己葬送。”
老校友眨了一次眼,表示肯定。
甘天吃了一惊,又问:“阿鲁昂之前说的那些事真的吗?”
老校友眨了一次眼,犹豫了一下之后,又眨了一次。
甘天按着老校友的头颅,冷笑道;“我说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你现在只有眼睛能够动,这个样子我可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啊。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只有是或者否。”
“明白了吗?”
眨眼,表示肯定。
“他既然是你的养子,你却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就是说你是故意杀死他的亲生父母,然后故意收养他的。”
肯定。
“那你为什么,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只能是否了。这一切都和那个邪教有关是吧。”
肯定。
“你在邪教里的地位,在之前应该是很高的吧,是最初的创始人之一吗?”
肯定。
“但是结果是你死了,是被当成祭品了吗?”
肯定。
“你有想过自己会死吗?之所以要收养阿鲁昂,是否打算让他作为你自己的替代品。但是结果被他觉察了你的企图,于是被他给反杀了。”
否定。
“你没想过要把他当成你的替代品?”
否定。
“也就是说你最近改主意了。”
肯定。
“之所以要收集八个王族的名字,恐怕不单单是搜寻你自身的血统那么简单吧,是否还有着其他的目的,是否这和那个所谓的邪神的复活有关?”
肯定。
“既然是邪教,肯定会有教典之类的东西吧。”
肯定。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上面是否记载了邪神的复活方法,我问的是它是否存在。”
肯定。
“是在这别墅里吗,还是说在谁的身上。”
肯定。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你们家里的关系还真乱。我对所谓的邪神教典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你们既然想复活邪神,一定是有什么愿望想要让它实现。我只问一句,你们的愿望是同一个吗?”
否定。
“没有共同的愿望,你们又怎么集结到一起的?看来你们是欺骗了其他的教众,最后实现的只是你们个人的愿望吧。”
否定。
“你真的相信邪神能够实现你们的愿望吗?我的意思是说按照你们的意思实现。”
否定,否定。
“唉,真是混乱,不管了,这里是你们的基地吗?复活邪神的祭坛是不是就在这里?”
肯定。
“既然马上就要复活邪神,大部分的信徒应该都聚集过来了吧,你们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还有别的信徒吗?尤其是在怀州。”
肯定。
“你们在学校里不会也有信徒吧?”
肯定。
“好吧,在这家人里面,全部都是信徒吗?是否也有不是信徒的人存在着?”
肯定,否定。
“克丽丝,索菲娅,还有你,肯定都是信徒吧。”
肯定。
“那么阿鲁昂呢,这家伙口口声声都像个无神论者,他不会也是信徒吧?”
否定。
“如此说来,丽莎她是信徒吗?”
否定。
“她和邪神复活的计划有关吗?”
肯定。
“该不会是要把她也当成祭品吧。”
肯定。
“该死的,”甘天差点就直接把老校友的头按爆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自己这幅模样,也是神的意志吗?不知道就给我眨三下。”
不知道。
“你是一直都能保持自我吗?”
否定。
“阿鲁昂之前说你曾经让他们离开这里,是不是不想让他们也牵扯进来,还有,据说这些天来这家里发生了一些怪事,比如说有黑影什么的,都是真的吗?”
肯定。
“那个仪式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
“你自己不是作为祭品献祭了吗?还需要什么别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
“可恶,你有在别的地方留下什么线索吗?既然你想让他们离开,最后不是也良心发现了,应该在你清醒的时候有做点什么的吧。”
肯定。
“哦,就是那个,你把线索留在哪里了?别告诉我是什么录像带,那是另外一个噩梦的钥匙。”
否定。
“是在你的房间里吗?”
老校友的眼睛闭上了,没有再睁开。甘天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按着他的头颅,但老校友却再也没有恢复过意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厄兽,还有这样的死法。他也是第一次,为一头厄兽的离去而默哀了片刻。尽管他并不了解这位老校友的生平,但他记得甘相生对这位老校友的评价:
他一直都在寻找着不可能找到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他算不上个好人,可对我而言,他确实是个可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