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随着格外浓厚的乌云中,一道雷光闪过。
酝酿了一整个中午的大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仿佛成千上万吨的水流坠落大地,疾风骤雨砸在白色的枫露堡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春天的暴雨,总是带着如同冬日一般的寒冷。
寒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打在城堡的窗户上,凉得刺骨。
一行人来到室内,没有升起炉火的房间内,温度并不算高。
披着厚实外套的皮克,仍能感觉到丝丝寒意在身边萦绕。
她坐在一旁,捧着一杯暖烘烘的热饮,看着与里奇博士侃侃而谈的少年,有些怔怔出神。
微微发红的小手,正无意识的揉搓着有些冰凉的衣角。
在少女飘忽的双眼中,能看出来她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窗外密集的雨滴相互碰撞,发出的雨点声响。
还是浮在地面和树林上,白纷纷的水沫雾气。
亦或是漆黑如墨的乌云中,偶尔闪烁的一丝丝电光。
对少女而言,它们与身旁少年清朗的嗓音相比,似乎都不是太重要。
“击溃哈森平原的贵族联军后,我们的军队绝对会挥师南下的!
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是他们扫荡战利品和撤离的时间!
据守枫露城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枫露城的位置太靠北了,绝对会撞在南下的枪口上,硬碰硬绝对没有好下场!
枫露城被破,留在城内的平民绝对逃不掉大屠杀!您难道想让那些平民,都留在这里送死?”
里奇搓了搓手,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说出这些话,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委托战士候补生小队的事情,就是希望劝说埃德,疏散枫露城中的上万名平民。
按照计划,击溃贵族联军后,他们的军队,将会在西斯半岛内掀起一股疯狂的浪潮。
等军队撤回加迪萨,纵使半岛洪水滔天,马莱人也很难直接报复回去。
毕竟两者之间陈年旧账,可不缺西斯半岛这一笔。
届时,他不敢想象,军队扫荡后的半岛是如何光景。
纠结的良知告诉他,坐视不管让平民们留在枫露城,等到南下军队攻破城池,绝对是一番屠戮。
不管怎样,屠杀都是不对的!
他必须要找到埃德,让他带着平民躲避南下的中东军队。
另一种蠢蠢欲动的心思,则是一昧地强调他们身份不同,他们是马莱人,自己是中东人。
只要是为了中东,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必须拖住埃德,让南下的中东军队把枫露城一锅端掉。
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像两只蛊惑人心的森林妖精。
贴在他的耳边,像窗外呼啸的冷风一样,一阵阵的吹着冷风。
可惜,他今天亲眼见过红枫镇平民的样子,心中有了些许的愧疚。
那些失去了父亲和丈夫的女人们,一边牵着行走不便的老人和孩子。
另一边背着沉重的大包小包,肩膀上沉重的负担,让她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战争的麻木。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赞同屠杀的理由!所以,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心底纠结的良知,找到了埃德。
........
“您难道想让那些平民,都留在这里送死?”
“是的。”
本想一口否认的埃德,看着脸色认真的里奇,话到嘴边却又选择了坦诚相待。
“什么?!”
里奇博士惊叫出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您说什么?您想要那些平民留在枫露城送死!你们贵族,你们这些大人物,难道真都不在乎平民的死活吗?”
里奇博士双手交织,死死纠缠在一起,十根手指的关节扭曲到隐隐发白。
“无处可去,这些平民是无处可去的。”
埃德若有所思的直视着博士眼睛:
“里奇博士,您能告诉我那些平民能逃到哪里去?西斯半岛只有这么大,能逃到哪里去呢?
跑不掉,逃不掉的!”
埃德伸出手掌,慢慢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像是一张猛然收缩的大网,庞大的阴影,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笼罩并困住了枫露城中数以万计的平民。
“现在整个西斯半岛都是一片战场,这是一片你死我活的战场,一味地逃避,只会自取灭亡。
向南逃,就能逃得过杀戮和死亡?
他们是全副武装的军队,我们这边带着一大帮平民,如果在平原地形上相遇,只会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一战,或早或晚,我们是无可避免的!
既然避免不了交战,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选一个最有利的交战地点!
这里,就在这里!”
伴随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狂躁的暴雨声。
密密麻麻的硕大雨滴挤在一起,在空中撞成大片大片的水雾,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
埃德握成拳头的手掌变成手指地面,沉声喝道:
“这里是我们能找到最有利的交战地点!我们只能靠这座枫露城!
在这里与南下扫荡的军队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是枫露城的城墙四面漏风,易攻难守!就算要据城死战,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城池!”
里奇博士立即反驳,他还是觉得留在枫露城,危险实在太大了。
“因为枫露城易攻难守。”
埃德没有回答,只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人竟然是赛罗伊骑士队的凯里骑士长。
“凯里骑士说的没错!”埃德深深看了凯里骑士一眼,似乎有种不妙的感觉。
黑红色的全身甲胄,在磅礴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晦暗,粗犷的面容上,满是严肃的气息。
点点滴滴的水珠顺着淡金色头发,流在地毯上,浸出一大片湿漉漉的水渍。
“森林中有经验的猎人,在追逐猎物的时候,往往不会太过急切,他们会假装给它们一种逃生的希望,因为只有走投无路的野兽,才会回头咬人。”
看着凯里骑士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埃德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带着平民逃向南方,在空旷的环境下,被中东军队追上。
博士你可以猜一猜,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毫无秩序,混乱不堪!
最终四散而逃,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据守枫露城,只有让他们看不到逃生的希望,只有被逼到悬崖边缘,只有在面对死亡之前。
人们才会反抗!野兽才会亮出獠牙,临时征召的士兵们才会拿起枪真正的反抗!
绝望,才能爆发出力量。
中东军队的扫荡屠杀是必然的!中东军队是不会留下活口的!枫露城的人们只有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拧成一股麻绳!
我们与枫露城的平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不抛弃他们,他们又怎么能抛弃我们呢?
此刻唯有死战,又怎能言退!!”
埃德掷地有声的一番言论,让里奇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些看不清眼前少年的模样了,掷地有声要死守枫露城的语气,像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
可他三言两语间敲定平民命运的语气,又仿佛一只玩弄人心的魔鬼。
里奇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讪讪的说道:“可是,说不定放弃枫露城,在其他城市遇到的军队会更少一点......”
“我们可以做出两手准备........”
“咳咳!”
站在一旁的凯里骑士长,突然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里奇准备长篇大论的说辞:
“两位不用讨论了。
北边放出去的哨骑,已经发现了一队从哈森平原来的队伍,估计一两个小时就会到枫露城
雨下的太大了,暂时还不清楚是敌是友。”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埃德倒吸一口冷气,他站起身看向凯里。
“来的这么快吗?你们的城防设施怎么样了?”
哈森平原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贵族联军溃败的竟然这么快?
虽然他已经做好在枫露城决战的准备,但枫露城羸弱的城防也是重中之重啊!
“临时的路障已经准备好了,其他设施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凯里骑士简单说明了枫露城的现状,没有时间!
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根本无法做好充足的准备。
计划跟不上变化!
为今之计,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蛤,那咱们刚刚说的理论算是作废咯,现在,我们守在枫露城的做法,已经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了!”
埃德对着里奇博士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是非常无奈。
“这.....”
不等里奇有所反应,埃德就一边招呼凯里骑士,一边向房间外走去:
“凯里,我们先去城墙上看看。”
透过重重的雨幕,房间内摇曳的烛火,在窗户的倒映中,像是一抹微弱的荧光。
少年向外走去,惹得本就微弱的荧光一阵晃动。
刚刚一直捧着杯子,坐在埃德身旁,愣神发呆的皮克。
虽然没有听清他们的交谈,但她的视线里却一直在关注那名少年。
突然看到少年站起,一副要向外走的样子,她发蒙的小脑袋,一下子就被唤醒了。
“埃....埃德,你的衣服。”
她有些呆头呆脑的,跟着埃德一块站了起来。
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举着衣服,仿佛鼓起了心底的一丝勇气,小声的说道:
“外面冷。”
“........”
少女的主动搭话,像外面的暴雨一般猝不及防。
柔和的烛火下,窗外暴躁的雨幕,也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
“呃,你先穿着吧,我不怕冷的!”
埃德挠着头,眼神飘忽不定,颇为直男的拍了拍胸脯,拒绝了少女的一番好意。
“你...”
埃德即将走出房间,走到门框附近时,又回头看向皮克犹豫道:
“没关系,今天的雨这么大,就算中东人再着急,也不会选择今天攻城的。”
“晚上,我那件衣服,你晚上再给我吧。”
“等我回来!”
说罢,埃德招呼着凯里骑士,大步向着风雨走去。
少女怀抱着厚实的衣服,呆呆的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少年身体上炽热的温度,仿佛还盘旋在怀中的衣服上。
那股淡淡的橡木味道,依然沁人心扉。
窗外的暴雨声淅淅沥沥,让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