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进京之后,自是顷刻间便引来了八方关注。许多消息灵通的高官世家忙不迭地给他们送去了年节前后宴饮的帖子,连着几日,热闹与欢笑之声均不绝于耳。此时,安兴长公主谋逆案带来的阴云仿佛已然彻底散去。人们似乎浑然将这位昔年带来无数流言蜚语的贵主忘得干干净净,谈论的不是永安郡王家的那些年轻郎君,便是嗣楚王与新安郡王的兄弟情深。
当然,新安郡王即将举行的婚事亦是同样引人瞩目。毕竟,留在长安的适婚皇家宗室子弟实在太过稀少,这种大婚场景着实难得一见。这桩婚礼或许与去岁长宁公主大婚一般,亦会成为人们在年前度过的盛大节日。
不过,与寻常新婿不同,新安郡王却似是丝毫不曾惦念婚事与新妇,反倒是忙于公务,几乎整日整日都不得停歇。莫说司农寺了,便只是宗正寺的事务,也因诸王入京而增添了许多,简直令他忙不过来。就连夜里歇息时,都颇有些不安稳之意。
作为宗正少卿,他几乎已经顺理成章地替代了宗正卿。而荆王审理完安兴长公主一案后,便又默默地回了王府中歇息,并没有趁机邀功,重新掌控宗正寺之意。这两天他那废为庶人的幼子李阁亦“不幸病亡”,于是他更是哀戚而伤身,据说早已卧床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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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国公将陈述案情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圣人不过是随手拿起瞧了一眼,便放在旁边不再理会。待到次日,李徽与长宁公主笑吟吟地将自昭陵归来的信安县主带过来给他问安时,他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了起来,又将折子看了看。不过,他眼中的情绪极为淡定,丝毫不见任何深沉与复杂之态,仿佛谋逆之人并非他的异母姊姊,仅仅是个陌生人罢了。
这时,两仪殿外传来少年与少女的浅笑声,他抬首望去,目光在爱女长宁公主身上盘桓了片刻,这才移向旁边的侄儿侄女。侄儿一如既往地俊美出众,唇边带着轻松的笑意,望向两位堂妹的时候,满眼皆是宠溺之色。侄女则沉静而又秀美,仿佛经过磨砺的玉石,越发温润内敛、雅致动人。
“阿爷,环娘姊姊可算回来了,儿想留她在公主府中住着,姊妹两个正好作伴。”三人齐齐问安之后,长宁公主便难掩喜悦地笑道,“阿娘也觉得很合适,不然儿一人住在偌大的公主府里,难免孤单了些。”
“既然你有意邀请客人入府长住,问朕与梓童又有何用?自然须得询问客人是否愿意了。”圣人道,“不过,最近婉娘也时常住在公主府里,你将姊妹们都带走了,你阿娘便该时常思念你们了。”自从永安公主与寿阳县主姑姪拜了濮王殿下为师,学习诗词书画之后,便对长宁公主府与新安郡王府流连忘返。十日当中几乎有三四日都在外居住,杜皇后的安仁殿着实清静了不少。
“环娘姊姊当然愿意与儿一同住了,不必问也知道!而且,阿爷尽管放心,我们定然每日都会入宫陪伴阿娘。环娘姊姊,是也不是?”长宁公主挽着信安县主的玉臂摇了摇,难得透出一两分小娘子的稚气,眉眼间的郁气也疏散了许多。
信安县主轻轻颔首,笑道:“听说悦娘与堂兄住在隔壁,儿便一直很好奇。如今有机会同住一段时日,尽情游览两府中的景致,也算是圆满了。”
“阿兄过几日便要大婚了,到时候我引见你与堂嫂认识。你们两个都研读过佛经与道经,想来一定很投契。对了,环娘姊姊可还记得堂嫂么?京兆杜氏女,也算是我的远房表姊。以前没有机会见面,日后来往就便利了。我还曾想过,在墙上开一扇门,咱们出入就更方便了,横竖阿兄府里也没甚么可隐瞒的……”
听两个小娘子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的婚事,李徽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远远地坐在另一侧正执笔写着什么的王子献亦是笔尖一顿,墨水在宣纸上洇出了痕迹。不过,他迅速抬起笔微微一转,字迹依旧整洁,平滑中带着些许锋锐,看似与往常并无二致。
圣人不禁笑道:“怎么,提起婚事,你居然还如此紧张?果然是少年郎……”说罢,他叹息一声,似是想起了遥远的过去,感慨道:“昔年朕大婚的时候,应当也是如此罢?听人略微打趣几句,便觉得不自在。”
与侄儿说笑了几句之后,他端详着侄女,又道:“环娘,如今瞧来,你的性子也更静了几分。二兄与二嫂若是见了,指不定希望你的性情与景行换一换才好。不过,二兄在信中也曾经提起,景行亦似是沉稳了许多。”
信安县主的眼眸轻轻动了动,依稀浮起了些许水光:“五兄的性情实在过于跳脱,唯有历练得沉稳些,方能让人放心……想来阿爷与阿娘定然会觉得十分欣慰。”虽然心中藏着无数期盼和疑惑,但她依然忍耐着,并未出口询问或是恳求。
圣人点了点头,转而提起了她回来的缘由:“听说,你在行宫中发现燕太妃与庶人李阁言行诡秘,后来更一举制住了燕太妃?”
信安县主笑得浅淡且温柔,仿佛这冬日的阳光一般清浅却依旧带着暖意:“不过是巧合罢了。儿在昭陵待得久了,只要生起些许风吹草动都会觉得似有异样。庶人李阁与外人来往并非首次,因他是长辈,儿也无法置喙,只得视如不见。但最近他却忽然私藏了数十人,行色匆匆,举止奇异得很,儿便生出了疑心,命人将行宫守得更严密些,以防万一。”
因杜皇后格外吩咐之故,日暮之时,御膳房比照皇后用度,已然为安兴长公主准备了一席山珍海味。因厢房中或许摆不下所有食案,李徽特地将这间院落的正房空出来。数张食案围拢之后,犹如一场盛大豪华的宴席,却没有一位宾客,唯有依然疯狂至极的主家。
“我不信!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休想我会上当!我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丢掉性命!我要活下去!不甘心,我不甘心!!”尖利而狂躁的呼喊声渐渐变得嘶哑起来,片刻之后,再无声息。
在浓烈而诱人的香气当中,安兴长公主终于冷静下来。她拢了拢额角的乱发,对着铜镜整了整妆容,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度与雍容。踏着被她摔碎的满地玉器与陶器碎片,她缓缓地走出了厢房,来到空空如也的正房当中,娇艳的红唇勾了勾:“这算是阿杜的善意?临死之前赐给我享用筵席的恩宠,教我不必在黄泉路上做个饿死鬼么?”
说罢,她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回首娇声道:“好侄儿,这么些美味佳肴,我一人如何享用得了?不如你陪我进食如何?”此刻她的神情自然无比,看似两人之间仿佛再也无半分仇怨,只是寻常的姑侄罢了。
李徽已经没有兴致猜测,如她这般时而癫狂时而正常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地颔首。既然圣人吩咐他送她一程,他也并不介意多耗费片刻。当然,属于她的吃食他绝不可能动,毕竟寓意十分不吉,他们二人也没有这等情分。
于是,当安兴长公主挑挑拣拣进食的时候,他在一旁小口地啜着自家部曲送来的美酒,很是悠闲自在。而安兴长公主时不时打量着他,对这最后一次宴席的珍馐似乎并不感兴趣,倒像是就着他才勉强用了些吃食一般。
半个时辰之后,她忽然放下双箸:“将鸩酒拿过来。”
数个宫人默默地撤走了食案,方将一壶酒与玉杯呈上来。安兴长公主垂下眸,斟满了一杯酒,缓缓地摩挲着清透的白玉杯,笑了起来:“好侄儿,难不成你们从未想过,我为何要谋反?谋反究竟又有何益么?”
李徽怔了怔,瞬间不禁想起了李阁与李茜娘当初的私情。转念想到安兴长公主与淮王是亲兄妹,而且淮王逝世时两人年纪尚小,顿时觉得既匪夷所思,又无比荒谬。不过,无论他心底如何惊诧,脸上的神情却是丝毫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