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的味道……”怎么这么酸呢?
而且还有些特别, 好像在哪里尝到过,或是闻到过。
唐正延端着碗,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汤,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 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和眼前这碗汤的味道如此相像了。
清芷继续给其他人端汤,看到唐正延盯着那碗汤, 面露疑虑,心里便紧张得七上八下的。
这碗汤可是她亲手端给唐正延的,要是唐正延直接就发现了异常,她可就完蛋了!
清芷到底是从小就在唐正延的手下被训练出来的, 在她心里, 唐正延就和神一样不可冒犯。她心里害怕着, 分了神,将汤端给秀珠的时候, 手便不小心地滑了一下。
汤碗瞬间从她手中跌脱下去, 眼看碗就要扣过去, 倒在秀珠的腿上,还是陆怀眼疾手快, 一把将碗托住。但托得住碗,却拦不住汤, 滚烫的汤水冲出碗沿儿, 全泼在了陆怀的手和手腕上。
“老爷, 奴婢不是有意的!”清芷心里一慌,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唐正延狐疑地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清芷,总感觉此刻的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陆怀的手腕上全都是伤,再让这滚烫的汤水一烫,霎时便是钻心地疼,但他无暇去顾及这份疼。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这场面再乱下去,否则唐正延便是不疑心都要疑心了!
而且他的手腕上都是伤,要是被母亲和秀珠发现了,今天司百熊也别想好好离开,那后面的安排,就都要被打乱了。
他绝不能让今天的安排被打乱一丝一毫!
陆怀心念电转,马上给司百熊使了个眼色。
司百熊就坐在陆怀的对角,在场别人不知道陆怀伤得如何,可他却是一清二楚。这要是被唐正延、陆林氏和秀珠发现陆怀伤得那么惨,那还得了!
司百熊接到陆怀的眼色,吓得马上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赶紧走到了陆怀的身边,小心查看,顺便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陆贤弟,你没事吧?烫伤膏在哪里?你这里要是没有,我马上带你回城去看!”
司百熊如此紧张,让唐正延也察觉到了不对。
难道陆怀的伤处,便在手臂上?
唐正延紧盯着陆怀和司百熊看了看,又看了看一旁想要凑前的陆林氏和秀珠。担心伤处被陆林氏和秀珠看到,让事情无法收场,毕竟司百熊这个顺天府尹还在这里。
要是陆怀身上有伤,司百熊今天就别想好好走出这个小院儿的大门了!
唐正延也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陆怀的身边,和司百熊一左一右地将陆怀围了起来。
这回陆林氏和秀珠反倒是挤不上去了,只能眼巴巴地在一边瞧着。
“怀儿,伤得要紧吗?快让郎中过来看看吧!”陆林氏担心陆怀,说着便要让墨青去叫郎中。
陆怀马上叫住了她,强忍住钻心之痛,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娘,没什么大碍,这汤大概也晾了一会儿了,并不怎么烫,用凉水泡泡,散了温就好了。大家难得同席,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说罢,又马上给司百熊使了个眼色,让司百熊赶紧把房角防走水的水盆端了过来,连同衣袖,直接泡进了水里。
“这能行吗?”陆林氏不放心地看着陆怀的手,还是想要上前看看。
陆怀笑了笑,一手扶住陆林氏,不由陆林氏推脱地将她带进了座位里坐下。一边又给墨青使了个眼色,让墨青马上搬了个凳子过来,把水盆就放在了他的座位旁边。
然后,自然而然地道:“娘,大家都各归各位了,您也坐吧,真的没事。”
司百熊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把陆怀谢了个十遍八遍,赶紧顺着陆怀的话入座了,以让陆怀说的“大家都各归各位了”,看上去能更靠谱一些。
陆林氏已经入座,秀珠虽然担心,也只有跟着婆婆一样坐了下去。
唐正延要绕过陆怀,坐到对面去,刚迈一步,却被陆怀悄悄地用脚在桌下拦住了他的腿。
唐正延不解地转头看向陆怀。
陆怀暗暗地给唐正延使眼色,扫了一眼秀珠的那碗汤,又皱了皱眉头,用口型对唐正延道:“她喜欢酸的。”
唐正延瞬间便了然了,原来这汤是故意做成酸的,好让秀珠喜欢喝。
看来那药没有掺在饭里给秀珠吃,而是放在了汤里。
陆怀果然想得周全,这饭吃了这么久,要是一开始就把药放进去,这会儿便会现出端倪来。司百熊还在场,万一发现了什么破绽,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为了能让秀珠顺利地把汤喝下去,这汤就是再酸,他也得捧场!
唐正延马上了然地微微点了点头,给陆怀使了个眼色,让陆怀放心,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陆怀也点了点头,唐正延于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陆怀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清芷,沉声命令道:“你先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是!”清芷磕了个头,赶紧麻利地退了出去。
席间重归平静之后,唐正延第一时间举起碗,把汤吹凉了,而后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满意地舔了舔嘴唇,笑着称赞道:“这汤的味道真是不错,看来家常的手艺才最能看出功夫来。”
司百熊喝了汤,也跟着附和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这汤酸酸的,放在最后一道上来,正好可以消食解腻,真是不错。”
陆怀跟着微笑,心终于能放下一半。
吃过饭后,陆怀进屋换了一身衣赏,出来看到司百熊,马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走到司百熊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道:“司兄,你刚刚不是和我说衙门里还有事,得马上回去了吗?怎么还……”
陆怀一边说,一边将手悄悄地摆了摆。看起来就好像是,刚刚司百熊悄悄和他提过要离开,这会儿也不太好明说刚才司百熊要走的事,让司百熊该走便走吧。
司百熊不由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和陆怀说过这话了?而且,不是陆怀让他一定要在庵堂等着吗?
陆怀让他等着,难道不是有什么事或者话,要交代给他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让他走了?
司百熊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怀。
陆怀悄悄地戳了戳司百熊,给司百熊暗暗使了个眼色。
司百熊马上明白了,陆怀这是真有事要和他交代,可能是唐正延在这儿,有的话不好明说,这才让他先走。
司百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马上自然地接茬道:“我是想着,还是再道个别得好,所以才没有走。”
“司兄你还和我客气什么呢?既然你都等我了,那我还是送送你吧。”陆怀顺口道,回头对唐正延道:“唐兄在此等等我,我去送一送司兄,马上便回。”
“好。”唐正延应了一声,莫名感觉有些疲乏,靠在椅子上,便连动也不想动了。
陆怀又看了唐正延一眼,赶紧便引着司百熊,一起出了小院,直接往山外走去。
路上。陆怀低声问司百熊:“司兄,假若上面的人查起我入狱之事,你打算如何答对?”
“嗯?”司百熊愣了一下,马上道:“自然是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便说此事是刘德所为。”
“那答对时,你打算用何种态度来面对查问此案的人?”陆怀再问道。
司百熊考虑一瞬,马上道:“这自然是有一说一,诚恳交代,你我无冤无仇,我并不会无故诬陷于你,说清此事都是刘德蓄意为之。”
“不,你不能这么说。”陆怀严肃了脸色,极为认真地道:“我担心的便是这件事。你或可令府衙上下的人,都能守住秘密,但是这些细节若是不仔细推敲好了,便极易露出破绽。”
“你不能刻意申辩,更不能态度讨好。上面问起我这个人,问起这件案子,你都要用不耐烦的态度来面对。你要记着,你真的受了委屈,受了诬陷,受了下属的气,还要被上官查问时,会怎么表现,这一次面对上官,就要用什么态度!”
司百熊心中一震,顿觉醍醐灌顶!
“不错不错,还真是这个道理!”陆怀说得极对,这种细节上,最能察觉出破绽来。一个不小心,就有前功尽弃的危险。
“我明白了,多谢贤弟提醒!”司百熊慎重地对陆怀拱了拱手。
陆怀点点头,将司百熊一直送到官道上,目送司百熊坐上车离开,又在道边负手而立许久,才转身,准备回庵堂。
刚走出没几步,陆怀忽听有车马声远远传来,回身探头去看,便见是写意轩的车马飞速向这边行来。
入席前他已经让唐正延打发了唐宽,难道是唐宽去而复返?
陆怀微微皱了皱眉,等到那车停在路口,看到下车的人是安心,这才放下心来,招呼安心快点跟上。
算算时间,他们回去的时候,应该是唐正延刚好药力开始发作的时候。
回到小院前,陆怀让安心守在院门口,不管是什么人,没有他的允许,一律不许入内,然后将院门反插住,快步进入了屋内。
屋内,陆林氏和秀珠站在堂屋,正吓得六神无主,一见陆怀回来了,赶紧一左一右迎了上去,指了指趴在地面上,含混地轻声呻.吟着什么的唐正延。
“他刚刚不知怎么了,说头有些昏沉,起身走了一步,便软软地摔倒在地上了!”陆林氏惊慌地道。“快叫个郎中来吧,刚刚吓死我们了,也不敢去扶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陆林氏心慌地按住心口,蹲下去,想看看唐正延怎么了。
陆怀深吸了一口气,蹲下去,将唐正延翻了过来,双手穿过了唐正延的两腋,将唐正延搬了起来,低声对陆林氏道:“娘,是我给他下的药,别怕,先帮我把他抬进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