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怀点了点头, 唐宽于是告退。
安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陆怀,眼里都是担忧急切,低声询问陆怀:“师父,您没事吧?这几日在牢中, 都发生了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安心是知道陆仲德与苏家的关联的,早在前几日,陆海发和陆海源一齐来找陆怀, 他就觉得事情不妙。陆怀现在被扣在了衙门里几日,他就更没法放心了。
横生出这个枝节,谁知道女帝、锦衣卫,或者是其他朝臣, 会在什么时候有所行动?
安心忐忑不安地盯着陆怀, 低声急道:“师父, 原来我们还可低调行事,争取些时间, 可现在, 我们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啊!我担心要是——”
陆怀轻轻压了压手, 让安心稍安勿躁,低声对安心道:“不要慌, 事情还没有到十万火急的时候。”
还不到十万火急?现在还不到十万火急?
安心已经没有什么耐性了,有些不耐地围着陆怀道:“师父, 我们回去之后, 总得谋划谋划, 该怎么跑了吧?”
陆怀看着近乎热锅上的蚂蚁的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平静而从容地按了按安心的肩,沉声对安心道:“相信为师。只要你听话,我必保你一命!”
“师父啊,您老到底能不能给徒弟交给实底儿!我相信您,我只能信您,可是我这心,真是……”
真是忍不住地闹心啊!安心现在都要欲哭无泪了。
然而,陆怀却只是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如以往般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平静且坦然地坐到了主位下首的位置上。
安心是拿陆怀没有办法,他现在是想跑,也跑不了,耐不耐得住性子,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陆怀在这里等了!
惊鸿阁附近草堂。
唐正延见到匆匆而来的唐宽,微微皱了皱眉,捧起了茶盏,微微品了一口茶,问:“怎么了?你要禀报什么?”
唐宽小心翼翼地凑到唐正延的耳边,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忐忑不安地禀报道:“老爷!我临走的时候,管家让我若有机会,便打听一下陆公公那里最近有什么异动。我,我听说,陆老爷府上的人有孕了!”
唐正延吓了一跳,正让茶水在齿间回味,一听到这话,当场一口全喷了出来。
他瞪着唐宽,往四周看了看,不敢置信地压低了声音,在唐宽耳边咬牙道:“你可不要胡说!这消息是怎么听到的,从什么人口中听到的!”
唐宽赶紧把得知消息的过程,一五一十地给唐正延学了一遍。
唐正延听完,足足愣了好半天。
如果消息是这么听来的,那绝对是不可能有假了!
只是,陆怀怎么可能能让家里的女人有孕呢!他、他是被净过身的宦官啊!
唐正延长眉紧锁,不由回想起日前陆怀最后一次过来,良言相劝他急流勇退之时异常的言行。
陆怀说,如果有一日堕入万劫不复之境,要他千万不要施救。
他当时便觉得奇怪,陆怀能堕入什么万劫不复之境?如果是有了孩子,那陆怀的异常言行,岂不是都能说得通了。
唐正延紧皱长眉,负手踱了几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萧草那里见到陆怀的情形。
当时陆怀先他们而到萧草家中。萧草让他们到一侧屋中,先等等,然后带着陆怀,进了另一侧的屋中,出来时,陆怀神情躲闪,而萧草对于与陆怀的事,则闭口不言。
他知道两人一个曾是宫中内官,一个是前朝的御医,身上都背了不少的秘密。对他们的秘密知道得太清楚,也许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是以他从未动过窥探打听的心思。
现在想来,难道陆怀那时候去找萧草,竟然是为了能够恢复宗伟?
可是萧草隐居深山,就是为了避祸,怎么可能还会答应陆怀,帮陆怀这种忙呢?
但要不是萧草帮了陆怀,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还能有这般的手段,让陆怀一个被净过身的宦官,都能够恢复宗伟呢?
萧草近日又不知所踪,难道,竟是与此有关?
唐正延想起,前朝的一些宫闱流言,心中一时不由十分烦乱。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问唐宽道:“陆怀内人有孕有多久了?”
“这……”唐宽犹豫了一下:“当时这事提起得匆忙,小的没有问。也怕问多了,让清芷起疑。”
“嗯,你做得对。不能让她起疑。”唐正延心烦地摆了摆手,让唐宽先退到一边去。
唐宽察言观色,马上退后了几步,然而想到什么又犹豫着,往回走了两步。
唐正延心烦得很,余光看到唐宽如此不懂眼色,不由抬眉,凌厉地瞪了唐宽一眼。
唐正延天人之貌,眼神凌厉起来,便如神之怒视。
唐宽虽然已经跟了唐正延有段日子,但被唐正延这么一瞪,还是心脏都不由重重地颤了一下,赶紧有话快说,低声和唐正延说了建议。
“爷,小的斗胆进言几句 。陆公公和咱们这儿一向走得近,我们是不是把陆公公有子的事,先悄悄报给锦衣卫?”
“这件事早晚瞒不住,陆公公又刚刚从顺天府衙的衙门里出来,顺天府尹司百熊似是想要巴结陆公公,现在就在陆公公当下落脚的庵堂外,正在给灾民处理伤口呢。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公公走之前,还特地叮嘱司百熊不要走,要等他回来才能走。”
“虽然陆公公也让吴大吴二兄弟俩盯着司百熊了,可,可事有万一。万一司百熊听说了什么,这事儿,可就彻底瞒不住了!到时候,您肯定会受到牵连。只怕,只怕阁老也保不得!”
唐正延沉默着听完唐宽的话,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飞花般的薄唇,一点点抿紧,神情肃杀地盯着唐宽,浓黑如夜的双眸中,寒意隐隐,虽然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怒意,然而他的不悦,已经透过他周身的空气,一寸寸地碾压向了唐宽。
“你跟着我的日子也不短了,应该知道,我唐正延能够在京城立足,靠得便是陆怀的相助。我唐正延是一个商人,并不是一个小人。陆怀有恩于我,恩情不论大小,都是恩情,我岂可恩将仇报?”
唐正延审视着唐宽,微微眯了眯眼睛:“这种话,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唐宽打了个冷颤,“砰”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给唐正延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老爷,小的只是一心忠诚于您,事事都为您考虑,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这样劝您。”
“陆公公虽然是您的恩人,可是您是小的恩人,是小的的主子。小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您一个人,陆公公再怎样,小的也无法先为他考虑,然后才为您着想。小的绝非想陷您于不义,小的只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帮您避免祸端啊!求您看在小的一片忠心的份儿上,饶了小的吧!”
唐宽说着,又是“哐哐哐”三个响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唐正延看着伏在地上,低声啜泣的唐宽,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宽大的道袍:“起来吧。你的忠心我知道,只是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是是!”唐宽又磕了两个头,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脑门上红了一整片。
唐正延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房间一角的药箱。
“谢谢爷。”唐宽委屈地擦了擦眼泪,感激地躬了躬身,快步走到药箱旁,蹲下身,从里面取出了一瓶金疮药,倒了一些,涂在了脑门上。
唐正延走到小几旁,看着窗外的盆盆金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在小几的案上。心中的忧虑,此起彼伏。
陆怀一向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他该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肯定是纸包不住火的。为什么他还会如此糊涂,有了孩子,竟然还想留下?
生下孩子要十个月,生下孩子还要养,陆怀难道就想这样一直瞒下去吗?就以为真的能瞒下去吗!
这个孩子,只怕最后保不住不说,还会给陆怀招致更惨烈的祸端!
唐正延沉默了片刻后,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他原以为,陆怀是这世上少有的十全十美之人。可是事实上,这世上岂会有十全十美,没有弱点的人?
陆怀虽是宦官,可归根结底,陆怀终究还是个男人。男人哪个不想留下自己的骨血后人,传下香火!陆怀若真是能有自己的孩子,只怕会比普通人更加欣喜若狂吧!
陆怀想方设法地想要留下孩子,倒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终究是太糊涂了一次!
他不能允许陆怀糊涂下去,陆怀若继续糊涂下去,终究会害了他自己!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怀自己把自己害死了。既然有的决定,陆怀狠不下心来做,那么就由他来帮陆怀狠下来这个心吧!
现在只有他知道,总比等锦衣卫也知道了,再动手更好!
唐正延对唐宽勾了勾手,唐宽赶紧走到唐正延的身边,恭敬地弓了弓腰,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