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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白皱了皱眉头,权衡了一瞬,马上打开了密室的门,把守在通道外的心腹下属叫了进来,急切吩咐道:“把那个萧草给我提过来,要快!”
下属扫了一眼床上吐血不止的苏起,马上听令照办,去把萧草从钦犯牢里押了过来。┏x4399.┛
沈青白冷冷扫了一眼几个先来的郎中,以目光示意他们全都闭紧嘴巴,然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萧草,指了指床上的苏起,不容拒绝地命令:“把他的血给我止住。”
萧草颤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苏起,心猛地一紧,小心翼翼地抬头,为难地低声道:“大人,他这个情况……罪民、罪民实在没有把握……”
“治好了算你有功。”沈青白握紧了刀柄,沉声道。
“这……”萧草看了看沈青白紧握刀柄的手,估计此事推脱不掉,只有道:“罪民尽力一试。”
他硬着头皮挪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苏起的外表,将三根手指,搭在了苏起的手腕脉搏上,用几种不同的指法查探后,又探了一下苏起另一只手腕的脉搏。
萧草探后,对沈青白道:“罪民需要银针。还请大人命人将此人扶起来,去除上身的衣物。”
沈青白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郎中,两个郎中马上把『药』箱里的银针拿了出来,并将一盏灯,除去灯罩,放在了萧草身侧,然后将苏起扶起,脱去了苏起身上的衣物。
萧草在郎中们忙碌期间,将银针用火拷过。待郎中将苏起衣物除去后,他坐到苏起后方,一手扶着苏起肩头,一手将一根根银针,深深刺入苏起的背后、颈后及脑后的若干处『穴』位。
他刺得并非急救人命时常走的大『穴』位,而且用针又比寻常情况要深许多。一连若干针刺下去,在场的郎中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鱼羡也觉得萧草施针有点不对劲,不安地看了看沈青白。
沈青白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让萧草继续,对鱼羡摇了摇头,示意鱼羡等等再看。
一连十余根针扎下去,终于开始有粘稠的,暗黑『色』的血珠,顺着银针,一滴滴流出。
萧草将从苏起身上脱下的衣物,垫在苏起身后的床上。片刻之后,衣物上面就布满了暗黑『色』的血渍。
再过片刻,流出的血珠不再像之前那么粘稠,颜『色』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暗,苏起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恢复了一些意识。
萧草一直在床边密切地注视着苏起,至此,终于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沈青白和鱼羡的心,也终于能暂时地落了地。
沈青白立即问萧草:“他还能撑多久?”
萧草谨慎地估量了一下,有些紧张地低声快速禀报:“这实在不好说,他能撑到现在,全凭自身意志。根据罪民诊断,他应该是中了混合有□□的多种剧毒,量虽不多,却也致命。中毒的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了了六个时辰,毒已完全进入脏腑,现在罪民以银针,『逼』出他体内的毒血,但也只是能拖延一阵。”
“若大人信任罪民,罪民可以开一帖『药』给他服用,应该能让他多撑一撑。不过,短则半个时辰,长……最多的话,可能也超不过一个半时辰,他可能就……”
萧草没敢继续说下去。
沈青白握了握刀柄,目光在萧草和其他郎中的身上几遍,还是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
萧草躬了躬身,战战兢兢地过去写了『药』方。
沈青白将『药』方给室内的郎中们传阅了一遍,郎中们全都点头认可,沈青白这才命属下拿着『药』方去弄『药』。
随后沈青白命属下将除萧草外的其他郎中,全都安置到内堂的其他房间里看住,除非他发话,否则不得让任何人与郎中们接触。
然后,命令鱼羡:“你拿金腰牌,即刻入宫,速将陛下请来。我留在此地,若他一会儿能够清醒,我会尽力问出地道所在,与埋尸所在。”
“是!”鱼羡抱拳道了一声,立即冲出了密室。
片刻后,苏起恢复了清醒,想要发声,却唇舌发麻,不听使唤。
沈青白扶着苏起,惯『性』地看向了萧草。
萧草马上探手『摸』了『摸』苏起的脉,捏开了苏起的嘴仔细看了看。随后,他取过一支银针,烤了火,在苏起舌头的某个位置上,极快地扎了一针,同时将苏起的头,扭向了里侧。
一缕黑血,瞬间从苏起的舌头上喷出,溅在了床帐上。
血喷出后,苏起虽然仍觉得唇舌有些发麻,但总算说出的话,能够让人听懂意思。他转动脖子,望向桌子上,艰难地对沈青白道:“纸、笔,大人。”
“你要写什么?你还记得怎么走能找到掩埋护卫尸体的地方吗?还有假山下的密道,大概在什么地方?”沈青白一边问,一边给萧草使眼『色』,让萧草将纸笔都拿到了苏起的面前。
苏起点点头,握住笔,用左手紧紧地握住右手的手腕,夹紧了双臂,以控制右手的颤动,在纸上画出了几道连续的折线。
不断有腥甜的气味,冲进他的口腔,苏起一次次将血水咽下去,努力画着,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艰难地对沈青白道:“埋尸地。乾元门外,官道右手边第二个岔路口,羊肠小道进兴梧山,大约六七里处的一个阴坡里。路线大概是这样。”
“密道入口,在假山群中心区域。最好找的路线是,从假山西南角一处葫芦形状的入口进去,每到一处用石洞连接的多个分叉口,就以石洞为九宫八卦的中宫,选择离卦的方位往下走。连过九处,可以在周围看到一处怪石,怪石后有凹凸不平的石壁,看似分裂,实则是一整块。”
“正常想要进入密道,要在怪石缝隙中,启动机括。但按属下估计,若能应对触动机关发『射』的暗器,铲平石壁,应该就能见到密道入口……”
苏起强撑着说了这么许多,精力已开始不支,意识也又开始趋于模糊。
沈青白担心苏起撑不到女帝过来,对萧草道:“可否撤掉他背后的银针,让他躺着休息一下?”
萧草无奈地摇了摇头:“大人,针不能撤,而且需要再重扎一次。”
苏起的唇『色』又开始变得乌紫,印堂、眼眶、脸颊的晦暗程度,比之前还要严重,说明体内的毒血,已经又积攒了许多,而且积聚之处,比之前更加深入脏腑。
之前扎针的位置,血已经凝固,必须重新扎针,保持毒血不断排出才行。若要撤掉针,让苏起躺着休息,那苏起就真的永远休息了。
萧草的表情,表明了撤针是绝不可行的,沈青白只有让开了位置,让萧草重新扎针。
萧草将苏起背后的针,一根根拔出,用洁净的软布擦拭干净后,用火烤过,再一根根,从与原来不同的位置,深深地扎入。
每一根针,都比先前扎得更深,针针都深达脏腑。
沈青白只是看着一根根针扎进去,都能感觉到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然而苏起却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一般,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感觉不到疼吗?他是不是要不行了?”沈青白询问。
“他早就不行了,全靠意志在撑而已。顺着针流出的血,都是剧毒消溶五脏六腑以致,他应该能感觉到针扎入的疼,但与消溶脏腑的剧痛相比,这已经不算什么了。”萧草叹息着道。
萧草不知道苏起是谁,也不知道苏起查的都是什么事,但萧草由衷地佩服苏起,如此毅力,如此坚韧,当真是世间罕有。
苏起在如此痛苦煎熬的境况下,居然还一心为公,还能把需要交代的事情,那般清楚明白地告知出来,若非遭此一难,将来想必也会是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
当真是可惜了。
沈青白及至此刻,才明白苏起所受之苦,到底是有多深。
如此才干,如此坚韧,真是!
“唉!”沈青白重叹了一声。他阅人无数,鲜少为人所牵动情绪,此刻却也不由得深深惋惜于苏起的必死无疑。
苏起再次清醒后,唇舌彻底麻痹,四肢也完全无法动弹,甚至连吞咽血『液』,都变得困难。
萧草赶忙扶着苏起侧卧下去,以免苏起呛血。然后拿着手巾,时刻关注着苏起,在苏起唇畔溢出血来的时候,及时为苏起擦掉。
三刻钟后,女帝身着女官装赶到密室。
沈青白命心腹将萧草带至通道中候命,才对女帝行礼道:“陛下,事出紧急,臣为保住苏起,才斗胆将肖吉从钦犯牢中提出,让他一试。”
“事急从权,你做的对。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起来吧。”女帝看到床上的苏起,便觉揪心,问沈青白道:“他还能说话吗?”
“回陛下,他已不能说话,但意识尚清醒。”沈青白道,马上把苏起此前强撑着画出的路线图,和苏起说出的,有关密道与埋尸之地的事情,汇报给了女帝。
“苏起,他说的可无错处?若无错处,你便眨三下眼睛。”女帝弯腰,与苏起面对面地道。
苏起眨了三下眼睛,眼中泛出激动的泪光。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见到皇帝,此刻见到了,便觉自己死也死得值得了。
这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女帝心受触动,同时也确定了,鱼羡所报,与沈青白所报都是真的。
便在此时,苏起忽然觉得,全身都不痛了,整个人从所未有地舒坦。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和家人有关的记忆,一股强烈的内疚感,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自入了锦衣卫,他便再没有回过家了。
本想好好努力,衣锦还乡,让家人与宗族都脸上有光,现在却再不可能了……
他看着女帝,大声道:“陛下,我的家……”
话到“家”字,全身上下的那种舒坦感,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苏起在剧痛中,猛烈地抽动了一阵,永远失去了识。
只有圆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定格在望着女帝的角度。
“安心去吧。朕会厚待你的家人。”女帝手垫软布,将苏起的眼睛合上,郑重地道。
沈青白深吸一口气,平抑下心头的情绪,对女帝道:“陛下,现在应如何去做?”
女帝将软布放在一边,思量了片刻,对沈青白道:“不惊动蛇,是为了更快更稳地捕捉到蛇。若蛇已经被惊起,便没了求稳的意义,一定要比它更快更狠地出击,将它彻底斩成两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