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的宴会结束,一片狼藉的舞池被女仆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们换上了新的地毯、鲜花、蜡烛,把窗帘换成了淡淡的红色。
清晨的光透过缝隙折射进来。
奢靡的房间中,时雨睁开了眼,烙印在他身上的红色玫瑰花朵,象征着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一场很辛苦的耕耘。
他穿起女仆早就准备好的新新衣服,一件带着蕾丝花边袖领的红色衬衣。
这种衣服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穿在他的身上,犹如天生就是为他而定制的。
美人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多拉西斯,脸上没有了昨晚媚态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保险柜的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庄园印章,还有一大笔金币。
他肆无忌惮的把钱、印章、地契通通放进口袋里。
这么多东西放进口袋的时候就消失了,时雨将他们存放在一个神秘的空间中。
空间里是时雨存放东西的地方,他在里面放了很多东西,有些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美人的动作轻车熟路,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去偷别人家的保险柜了。
美人刚站起来,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质问声。
“你在干什么!”
醒过来的多拉西斯心里还想着再温存一下,伸手去揽时,空空如也的身侧让他立马睁开了眼睛。
他巡视着房子,在床头的保险柜边发现了美人。
而他刚刚把保险柜关上,多拉西斯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保险柜门关上。
他拿起悬挂在墙面上的银剑,威胁着时雨。
“把你偷的东西放下,看在你昨晚伺候的不错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美人却丝毫不害怕,面对锋利的剑,他甚至还跨上前一步。
多拉西斯被吓得退后一步,他只是说着威胁的话而已,实际上他根本不想伤害这个美人半点。
“你想得到什么?”
多拉西斯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但是保险柜里还放着庄园的印章,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被拿走的。
他虽然迷恋男子的美貌,却也没有失去理智。
“我已经得到了。”美人笑着说。
“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多拉西斯拦在门口,表面上镇定自如,内心却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怕他,即使昨天晚上他们还像热火一样纠缠在一起。
面对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的青年,多拉西斯有些受伤。
他还幻想过,在庄园里为青年修建一座漂亮的房子,把那里当作他们的秘密花园。
就算他不是贵族,他也可以赡养他一辈子,直到他们两个人都双双老去,埋葬在同一片墓地之中。
青年看着窗外,多拉西斯心口一阵惶恐。
伴随着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只看到青年从窗口跃下,漂亮的影子像蝴蝶一样消失了。
多拉西斯一声惨叫,玻璃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脸和手掌中。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美人,痛苦呼喊着门外的仆人。
管家带着仆人蜂拥而至的进入,看到满地的玻璃和吓得脸色惨白的多拉西斯,赶紧招呼仆人把主人扶上桌子,叫来医生给伯爵大人疗伤。
医生看到满脸扎着玻璃渣子的多拉西斯,吓得手发抖,颤颤巍巍的拿起夹子,把他脸颊上的玻璃渣子一个一个夹了出来。
多拉西斯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缠着绷带,满脸的疼痛让他嗷呼一声。
管家闻讯来到房间,还来不及阻止伯爵大人的动作,伯爵大人已经拿到了床头旁边的镜子。
多拉西斯看到了自己被包的像木乃伊一样的脸,伴随着绝望的怒吼,将镜子摔在地上泄愤。
“管家,我的脸毁了!”
老管家吩咐仆人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恭恭敬敬地立在床边安抚着伯爵大人。
“大人放心,我已经向宫廷里的御医发出了征稿,他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为大人你疗伤。”
多拉西斯的眼中含着恨意,这种恨意之中还夹杂着更多的情绪。
他强拽着被子的双手一点点松开,指甲里面掺着血丝,连抓伤了自己都毫不知情。
“帮我找到那个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管家的眼中闪过一片了然之色,“大人放心,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他。”
“不不不!”多拉西斯突然又改了口:“我要抓活的,你们不许伤害他,抓到他后,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要亲自毁了他!”
管家在大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他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着手让人去准备这件事情。
片刻,从医院里跑来的另一个仆人,告诉一个差点惊掉管家下巴的消息。
那个私生子竟然出院了!
管家拿在手上的账本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严肃地警告仆人不许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大人。
他怕大人受不了刺激。
一处繁花似锦的小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低垂着眼眸,执着的打量着跪在他的脚边,细心为他更换着绷带的美貌男子。
他叫时雨,谢耀无数次在梦中梦见他,醒来时这人就在自己身旁,那种踏实感瞬间驱散了心口的阴寒。
“我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美人笑了笑,把换掉的绷带扔到火盆里烧掉,给他穿上厚实的袜子和鞋子。
“还有一个月,您的伤就会完全康复。”
谢耀伸手勾起美人的下巴。
此时此刻,目光落在美人红艳的嘴唇上,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一个吻。
现在,他都还在怀念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你当初为何要吻我?”
时雨抬头看着他,漂亮的睫毛像两把刷子。
“为了签订契约。”
他也没有说谎,为了签订契约,必要去亲吻目标的嘴唇。
谢耀红着脸提了一个要求:“你能再吻吻我吗?”
“当然可以。”
时雨不会拒绝委托者的任何要求,伸手勾着谢耀的脖子,让人沉迷的双眸深深的注视着他,两人纠缠在一起,恰似深情眷侣。
只有谢耀知道,他和青年之间根本没有那一股热烈的爱意,因为自己付出了二十年的寿命,眼前的人才会听话的去完成他的任何一个无礼的要求。
可是那又怎样?
他要的仅仅只是现在这一刻的沉迷,以后的事情还远呢,他不在乎。
迷惘的阳光化开了炎热的气息,谢耀仿佛喝醉了,腻在这甜蜜的气息里。
少年的嘴唇好香,好软,舌头甜甜的。
等到青年放开了他,他才缓缓睁开眼,霎那间的沉醉,在青年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毁容的自己。
这一刻,所有沉醉都彻底清醒。
谢耀一把推开了时雨,自己这丑陋的容貌,让他无法面对容貌俊美又极度迷人的时雨。
“我是不是很丑?”他惶恐的问。
“当然不。”时雨对于人类的外貌并不了解,在他眼里丑陋和美并无区别。
“你骗人。”
谢耀扒着自己的脸颊,手中的触感坑坑洼洼,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光滑的皮肤。
“我都成这样了,难道不丑吗?”
时雨触碰着他的凹凸不平的脸颊,滚烫的火焰将他的皮肤烧成了这样。
他能够透过这层皮囊,看到谢耀完好无损的灵魂,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你很好看。”时雨说。
他眼中所看到的,是谢耀灵魂之上英俊的外表。
他是混血儿,继承了肯特的一半基因,天生拥有着宝蓝色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希腊式的厚嘴唇。
乌云遮挡住了阳光,谢耀撇开了青年的目光,逃避的说:“我想回屋了。”
“好的。”时雨推着轮椅,带着谢耀回到了屋里。
炎热的夏季,天气就像孩子的脸,变幻莫测。
前一秒还是璀璨的阳光在花园里照耀,后一秒乌云伴随着雷声,霞卷着雨水滴滴嗒嗒的落了下来。
时雨把偷来的印章放在谢耀的手上,挑起红唇,饱满的颜色如同雨后被滋润的花瓣,令人想要去触碰,看看这颜色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的皮肤像牛奶一般细滑,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却没有半分实情。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谢耀本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时雨真的为他偷来了多拉西斯·米奥杰那混蛋手上的印章。
深红色的章子用的是上好的白橡木,印章底下的花纹是一朵被荆棘缠绕的白玫瑰。
这枚章子代表了米奥杰庄园的归属,同时也富有着极大的力量。
他的眼中露出惊吓,“你是怎么拿到他的?”
这东西存放在多拉西斯的房间里,保险柜的钥匙谁都不知道。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美丽的青年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同时他的心里燃起一股开心,复仇的欲\/望越加的迫不及待。
时雨以笑回答他。
“你真的会帮我报仇?”
如果说前几天他只是把青年的话当成了一种玩笑,那么现在他已经深深的相信了。
“当然,我已经拿了你二十年的寿命,自然会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我的二十年寿命……”
谢耀并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少了点什么,对于青年所说的契约,他更加感受不到。
时雨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去解释,优雅起身,把烧开的水倒进杯子里,调制着咖啡。
上等的咖啡香味在客厅里飘香。
谢耀曾经只看到过多拉西斯在一堆仆人的伺候下,高傲的将咖啡从他的头顶上倒下。
滚烫的咖啡灼伤了他的脸皮,从那以后他的眼角就一直留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疤痕。
谢耀触碰着脸上坑坑洼洼的皮肤,那块疤痕早已被现在的皮肤掩盖,他的脸除了这些奇丑无比的疤痕,什么都看不清了。
…………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两个小时。
守在屋子外面的女仆,吓得战战兢兢,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敢进到屋子里安慰主人。
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又暴躁的多拉西斯·米奥杰,在舞会结束以后就怒气冲冲的回到房间,砸了所有的瓷器。
管家站在房间的一角,表情冷淡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把屋子里砸的一团糟,完全没有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
管家还记得上一代的主人也有这样的暴脾气,果然是亲生的孩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怪脾气也一模一样。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下我的面子!”
多拉西斯·米奥杰气得眼球发红,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就像一个吸人血的吸血鬼。
“你说,他是怎么攀上尼克先生的?”
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一没权,二没钱。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身为公爵的尼克先生对他刮目相看。
多拉西斯·米奥杰想不通。
正因为想不通他,才更加的气愤自己,被一个私生子弄得成为了贵族圈里的笑话。
“大人,你无需生气。”
管家安抚着青年的情绪,他的眼神很锐利,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大人,你还记得前时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救了谢耀的人吗?”
多拉西斯愤恨的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管家,“是那个人搞的鬼!”
“也许是的。从他救了谢耀开始,对方就接触到了越来越多贵族,那些人心甘情愿的帮助谢耀,就像中了迷魂咒一样,这实在是让我想不通。”
老管家也无法想象那个人有多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铁面无私的公爵大人,亲自出马就是为了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私生子。
在乐斯特,公爵的爵位是非常大的,他仅次于国王和亲王。
从大到小排列,公爵牌第一,伯爵排第三。
多拉西斯继承的爵位,头上还有一个侯爵。
公爵大人的权力很大,他管理着所有的侯爵和伯爵。
而多拉西斯,他的权力就是负责管理自己领地的臣民,处理各种各样繁杂的事。
通俗易懂点,他们就是公爵养的一条狗,公爵说东就不能往西,公爵说站着就不能坐着。
被自己领导打压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多拉西斯不生气才怪,何况他还是个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
比起这边的繁杂,尼克先生的庄园里就显得无比的热闹狂欢。
这个勤政爱民铁公无私的公爵大人,最近迷上了一个小妖精。
可这个小妖精正穿着他的睡袍,坐在他的沙发上,翻阅着公爵庄园中的授权书。
公爵自然不傻,这东西对他有多重要,就像他的命一样。
尼克先生是国王的左膀右臂,能够得到国王的信任,自然掌握着国家的大大小小事情。
他爱美人,但也不是没有智商和思考能力,同样知道美丽的事物都是带毒的,眼前的这个也许更多。
“你想要什么?”
将美人抱进怀中,尼克先生笑了笑,握紧美人的双手,把授权书拿了出来,“也许你说说,我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美人抬起眼眸,那双漂亮的黑色瞳孔就像一望无际的深潭,让人看了不觉得寒冷,反而有一种眩晕感,仿佛要溺死在这种美丽的甜蜜中。
“大人,让我今夜留在庄园中伺候你可好?”
美人笑了笑,倾国倾城之姿,在这一瞬间,可以夺得一个人的呼吸。
尼克先生再好的定力,也不免被这小妖精迷惑的头晕团团转,一下子就把人扑\/倒,再也无法想其他的事了。
这里,注定有一个不眠之夜。
…………
夜深了。
谢耀在客厅里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想要的人回来,才沉默的回了房间去休息。
他不知道时雨在干嘛。
时雨就像影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从来不会被谁所约束。
就算他们两个身上有契约绑定,他也无法让时雨听命于自己一个人,对方只答应他会帮他报仇,却从未答应他,会成为他的所有物。
他睡不着,起身来到了时雨的房间。
这间房间很单调,搬进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没有多添一分一毫,就连空荡荡的花瓶里,也没有一点花朵作为点缀。
他有些生气地质问着身后的女仆,问她为什么没有在这房间里留下鲜花,怠慢了他的朋友。
女仆惶恐的回答:“大人,我们没有怠慢时先生,时先生说他不喜欢鲜花,我才没有在房间里放上鲜花。”
谢耀目光一呆,他不喜欢鲜花。
这让他想起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对方陪着他在花园中游荡,还说着那些甜蜜的话语。
既然他不喜欢鲜花,当时的自己,却还是将手中的花戴在了他的耳边。
时雨没有扔掉,反而笑着把花含进了嘴里,肆无忌惮的诱惑着他。
他在迁就自己,谢耀想。
这间房间里干净的,看不出来像有人住一样,屋子里空荡荡的,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他待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窗前,月色朦胧之下,那如鬼魅一般的人影,静悄悄的出现在了玫瑰花蒲园的小路上。
两人心有所感。
花圃之下的人抬起了头,谢耀情不自禁笑了笑,他回来了。
谢耀激动的忘乎所以,一直奔到门口,在门口迎接着风尘仆仆回来的人。
“你还没睡?”时雨进屋脱下外套,看着堵在门口的人说:“满脸不开心,可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舒坦了。”
“没有。”谢耀回答。
自从有了时雨帮助他,谢耀从来没有挨过苦日子。
他有了庄园,有了女仆,有了尊严和权利,就连他自己都快要沉浸在这股幻觉之中。
每当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满目疮痍的脸,伤痕累累的手臂,才会被拉回现实。
“是在等我吗?”
谢耀注意到他的脖子上还未散去的痕迹,心口一阵刺痛。
虽然他早就知道对方流连于花丛之间,可每次亲眼看见,丝丝麻麻的刺痛像被针扎一样。
他别过眼,佯装自己没看到说:“尼克公爵大人答应了吗?”
“自然。”时雨伸手撩起他的下巴,深情而又专注,“明天,你就可以入宫,叩见国王陛下了。”
时雨稍稍后退几步,放开了手,绅士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
“提前祝贺,公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