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青到底是将自己的身份,以及张远给的资料背熟了。第二日,张远便请了轿子单独来载她,左相迎回流落民间的妹妹,可不是凉京的一件稀事。然而为了做戏全套,时慕青与张远到底也是不曾低调。张远请了轿夫与锣鼓,吹吹打打,将时慕青便接入了左相。还特地在相府大摆三日宴席,告知全城父老,迎回妹妹之事。
张远的意思,越是打仗锣鼓,日后时慕青越能以张菁的身份好行事。因而时慕青也没有反对,总归她只需做个摆设即可。
张府大宴了三日的宴席之后,各世家府邸送来邀她的拜花帖的邀请函已然堆成小山一般,都是邀她同游雅集的。或许大齐的朝政,张远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宴集之后,时慕青却是对乔府递了拜帖。
时慕青听兰竹说过,以前乔老夫人在身体康健时,经常在年关亲自搭粥棚施粥,给有需要的人施粥。也常常指示庄子上的负责人,给一些实在贫穷的佃户,免去半成的租田收成。
因为乔老夫人,是个顶顶好的夫人。然而如今,时慕青的拜帖,也便是这个缘由,幼时流落人间,曾受过乔家施粥的恩惠,感念乔老夫人恩惠,今特携礼相谢。
毕竟是相府的拜帖,时慕青携重礼乘着轿子,候在乔府门口时,乔大公子竟然亲自迎出门,毕竟全城皆知张相刚刚迎回亲妹,那阵仗便可知,张相对这个妹妹有多上心。
乔家只是商贾之家,虽是凉京数放的上台面的富庶人家,但因大齐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的思想,一般寻常的世家家人,岂会拜帖亲自登门?
如张相亲妹如此贵人,可不是如同张相亲临,得亲自出门相接。
“张小姐,此番您亲临寒舍,蓬荜生辉。”乔大公子对着轿子行礼道,时慕青戴着帷面纱,扶着丫鬟的手下轿。她闻言,抬头透过乔大公子的身影看到身后熟悉的门面,心中却是一紧,这熟悉的乔府大门,她终究是离祖母极近了。
“无妨,公子客气,带吾入内即可。”乔大公子见那女子身形音容,总觉得有几分相似,但就是想不出是谁。加之他又觉得张相的妹妹,自己又如何能得见?也觉得自己确实想多了,倒不如直接恭敬迎人入府,好生招待张菁。
时慕青见表哥如此,便知他并未认出昔日的表妹。无妨,这样极好。证明确实她掩饰的不错。
乔大公子命家丁搬了重礼回府,又亲自带她去拜访祖母。一路上,乔大公子对她轻声叮嘱,“张小姐,祖母如今重疾缠身,望小姐探视时注意些,切不可摘下头面,以免过了病气。祖母还需静养调理身体,希望张小姐可以多注意。”
“乔公子,有心了。”时慕青应允道,便随着乔大公子,走入了那间熟悉的院子。那是乔老夫人的院子。
乔公子轻敲房门数下,报明来意后,得到乔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应下,便被带入内室。
时慕青走入内室,看见曾经身体康健的祖母,如今已被病痛折磨的面色苍白,她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斑白,骨瘦如柴,面颊凹陷,便连声音也响亮,声音沙哑低沉,絮絮叨叨的。
“祖母,张小姐来拜谢祖母的施粥之恩。”乔公子轻声唤道。
祖母闻言,微微张开眼眸,她的眼眸因为病痛的缘故,似乎已然没什么光泽,只是闻言盯着两人。
“乔公子,可否移步,让吾与乔老夫人,说几句体己话?”时慕青看着这样的祖母,实在是心疼不已。她犹记得,当年她嫁入王府之前,祖母给她办置嫁妆时,身子骨是何其硬朗。如今的她,却是如此的模样,瞬间眼眶湿润。
“那吾便先出去,祖母身体不好,张小姐便长话短说,讲几句后,便让祖母好好歇息,吾在门口等小姐。”乔大公子闻言,走出屋外。
乔公子刚关上门,时慕青便几步跑在祖母床前跪下,一边摘去面纱,一边哭着抓着祖母的手,泪流满面地哭泣道,“祖母,青儿不孝,祖母病重,未能侍奉床前!”
“大小姐,您还活着?您不是······不是已经······怎会?······”嬷嬷是祖母身边呆了几十年的老人,自少时陪伴祖母长大,也算看着她长大的人,自是心疼地扶起她,眼眶红润道,“大小姐,长高了,漂亮了,老夫人看着,肯定很高兴!”
乔老夫人半卧在床上,忽而看见时慕青,眼眶瞬间红润,她哑着嗓子,一声接一声,有气无力地唤道,“青儿······青儿······是你吗······”
时慕青闻言,抓着祖母瘦骨嶙峋的手,心疼地哭着道,“祖母,是青儿······是青儿······”她的眼泪洒在祖母手背,她把脸贴在祖母怀中,哭着道,“祖母······”
祖孙俩皆是许久未见,似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要说,奈何不过几句,乔公子来催,时慕青也知如今并非长伴祖母身侧的好时机,也不是适合把她如今的身份告诉乔家人的时间,便与乔老夫人与嬷嬷恳请她们,将此秘密先守住。又依依不舍与祖母话别,方才收拾好神情,戴上面纱,嘱托嬷嬷好生照看好乔老夫人,又许诺自己定会常来看祖母,希望祖母身体能快些好起来。
祖母笑着看着她,心中宽慰。
时慕青到底还是随着乔大公子离开了乔府,回到相府,张远却是一早等在门内,几乎她一进宅门一露面,他就迎着她而去,站定在她面前,柔声道,“祖母身体几何?还好吗?”
“不是很好”时慕青闻言,思及祖母羸弱的模样,那般苍老,似是久病缠身的凄苦,便是眼里一红,落下泪来。
张远是第一次见着时慕青哭泣落泪,他从未见过这般感伤的她,一时却是不知如何去劝。只能呆呆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递到她面前,觍红着脸,轻声道,“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