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今的大齐王朝,所有的官员对于储君之位都是议论纷纷,以往只是在幕后争吵,如今却是已然放在朝堂殿堂之上。
如今朝堂已然分为三派,一派是以张翰林为首的清流派肱骨之臣,主推拥立慕容胜为新的太子。用官话来说,慕容胜多年镇守边疆,击退南国的残兵,有军功在手。慕容胜外放镇守边关之前,在朝野任职期间,也是屡有功绩,加之慕容胜殿下为人清正严律,神策军治军纪律严明,前阵子还因赈灾有功,为边境百姓所爱戴,深得民心。
而另一派势力,是支持慕容渊的。慕容渊作为太后养在膝下的孙子,继承了太后以及太后母族世家的扶持与所有部曲。再者,慕容渊如今手握锦衣卫司的职位,又有傅国公大齐元老坐镇,国公府所有的部曲与人脉,傅老都在竭尽所能为慕容渊铺路。
可以说慕容渊从幕后走到百官面前,便是从陛下重新重用他,任命锦衣卫司的那一刻开始。再者,慕容渊在先太子被废这个事情上,手段雷霆杀伐决断,展现出了不容小觑的谋略与当权者的狠心。
在朝野中,慕容渊又有意扶持寒门之士,仅此一事,便笼络不少民心。于是慕容渊的手下,多了很多平民谋士或寒门之子的投靠。
而第三派势力,是大齐陛下的心腹之臣,与朝中秉持中立态度的权臣,以及掌管神武军的神武卫长林双。
中立权臣都对立储一事缄默其口,做到以陛下为尊,陛下执意如何,便是如何。因而第三派势力,是最符合大齐君主的心意。
如今朝堂之争愈演愈烈,慕容胜与慕容渊之间也渐渐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特别是先太子流放之后,不论是朝堂之争,还是朝野外两人的政治立场与所属派系的附臣之间,都有些气氛紧张,这种立储立谁的私下议论,甚至都延续到官员们酒足饭饱后的闲聊,以及百姓之间凑热闹的玩笑话里,整个凉京都在议论纷纷,最后大齐的主人是谁。
因此此次芍药回来,一则慕容胜给芍药的,是个名分。二则,芍药的才学谋略,不输他麾下的谋士,如此要紧时期,自然是多一个谋士,多一丝出路。
关于芍药的回来,慕容渊也是一喜。由于慕容胜额外提防外人,因此此时的慕容胜王府与宫殿,都是一个铁桶般滴水不漏。别说慕容渊想往他身边插个可以看到核心机密的人,便是插个外院的洒扫之人都插不进。
如今敏感时期,慕容胜的谋算也不会让不熟之人插手,因而慕容胜启动芍药,最欣喜的,莫过于是慕容渊。
可能慕容胜是真的想不到,他最信任的解语花,原来可以化作慕容渊手中最锋利可以直插慕容胜心脏的剑。慕容胜不会想到的原因,是那时候的慕容渊只是个人人嫌弃的纨绔。纵使是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慕容渊可以心计如此深沉,在那么多年前,就在他身边安插了谍者。
也正因为如此,芍药才会变得如此重要。慕容渊收到芍药出发前买药传递给暗部的密语时,心中难免掩不住的喜悦。可能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是连上天都站在你这边,怎能不成事?
他让影卫以悄无声息的方式通过回凉京路上的暗站给芍药传了密信,里面只有一行字,按兵不动,静候指令 。
最锋利的剑,自然是用在最重要的时机。就像顶级的武功高手,不出招则已,一旦出招,一击见血封喉。只有不被怀疑的谍者,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力。
······
是夜,月明星稀,慕容渊被齐帝一封秘密口谕,秘密叫到了齐帝宫中的一处别院。
因为齐帝叫他时叮嘱过,不得告知旁人,便衣前往。因此慕容渊出门时并未走到主殿,而是悄悄从偏殿,不带任何的随从,便衣跟随着齐帝派来的侍从,悄然从偏门进入齐帝的宫殿。
这处别院地处齐帝宫殿的左侧,离齐帝的寝殿很近,原本此处院子是不让旁人进的,只是听说屋内老是漏水,修缮屋顶也不顶用,唯恐屋塌,不许旁人进入。
这些年来,慕容渊也是第一次进入。他走入别院,一树梨花开得正俏,雪白的花朵堆砌如雪在指头散落绽放,淡淡幽香满院。月亮如水,洒在静谧的青石板地面上,两盏明灯挂在院门,孤独又寂寞。
慕容渊一脸疑惑,但还是跟随着侍从走入别院。走进两座门,便是主间。慕容渊推木门而入,屋内灯火敞亮,烛灯排排闪烁,明亮至极。他抬头一望,屋顶瓦片俱全,分毫没有传言中的破烂不堪。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竹雕的腊梅傲雪图样的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
虽然看不见屋内,慕容渊还是闻到了一股香烛与焚香的味道,有点像是寺庙中常常闻到的味道。
他跟着侍从转过屏风,进入屋中,正殿干净明亮,主殿之上,挂着一幅有些年代的仕女图,甚至画纸都显得有些发黄,略带折痕。只是这并不影响画中女子的美丽。这画中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袭蓝衣长裙,眉眼温柔,巧笑倩兮,倚梅轻笑。那幅画前放着贡桌,铺着明黄色的丝绸布,上面摆着香炉、供品、杯盏酒器,以及一个灵牌,上面写着:慕容玄烨爱妻之灵位。这几个金漆的大字,点明了那画像上的女子的身份。
齐帝站在画前深深凝视站立,他身穿一件明黄色便服,玉冠下的头发已然有些发灰,两鬓甚至斑白,背也有些佝偻。这个大齐最尊贵的天子,岁月在他身上亦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齐帝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满眼写满了慈爱,温柔地笑着与他说,慕容渊觉得,这是慕容渊记忆中,齐帝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如此温柔地与他说,“渊儿,过来,给你娘上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