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妹啊”叫得上官靖羽寒毛直立,素言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二人扭头去看萧东离微变的面色,萧东离挑眉斜睨风里花,面色不是太好看。
见着众人都不说话,都拿看妖怪一眼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风里花低咳两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叫声妹妹,有错吗?”
说着,竟矫情的哼哼两声。
孩子许是饿了,开始哇哇大哭,惊得风里花嗖的站起身子,萧东离也紧跟着站起来。
风里花瞪着眼睛,剜了素言一眼,“还傻愣着干什么?哭了——哭了没瞧见吗?赶紧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族长也得先把孩子还我。”素言走过去。
风里花嫌恶的瞪了她一眼,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递了出去,“小心着点,摔了磕了碰了,小心你的脑袋。”
素言不语,默默的抱着孩子回到了床前。
上官靖羽就靠在床柱处,朝着素言使了个眼色,素言便将孩子抱出了房间。
房内,便剩下了三人。萧东离坐在床前,握紧了上官靖羽的手,至始至终,眼睛里都只有上官靖羽一人。
风里花起身,竟也毫不避讳的坐在了床沿处。
萧东离眉头微挑,斜睨他一眼,“作甚?”
听得这话,风里花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我是自家人。”
“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自家人。”萧东离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
风里花哼哼一声,“我们可是亲表兄妹,嫡亲的。”
“有我这个丈夫亲吗?”萧东离反唇相讥,“以后她的事,不必你来操心,她的生死我负责。”
“妹啊,不如你跟我回蒿城。这地方破破烂烂,如何能疗养?何况待在这里,随时都会被大朔的军队找到,你还不如跟我走。”风里花往前挪了挪,伸手就要去握上官靖羽的手。
下一刻,萧东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自家妹子,难道还碰不得?”风里花不干,这萧东离摆明了归属权,到处找茬。他还说不得,动不得,简直触及了他的底线。
“她是我妻子,懂?”萧东离掌心运力。
这话刚出口,风里花一掌推向萧东离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当着上官靖羽的面,当场打了起来。当然,房子里的空间有限,彼此都是手下留情的,也没敢使出全力。否则这屋子,只怕三两下就该被两人弄塌了。
“别打了!别打了!”上官靖羽坐在床榻上,“喂,你们住手啊!闹够没有?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吼,两人刚好各自给了对方一掌,推开数步远。
听得这话,风里花急忙堆上笑脸,萧东离这才明白,一个人的变脸功夫达到化境是什么境界。就是前一秒怒气冲冲,后一秒笑脸迎人,几乎是转瞬间的功夫。
风里花快步走到了床前,一把握住了上官靖羽的手,“妹啊,兄长与你说的是实话,这地方不安全,又不干净,赶紧随我回蒿城。”
萧东离直接拍掉了风里花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愣是挡在了上官靖羽身前,“我们是绝不会去蒿城的,你死了这份心!”
“我不会跟爷分开。”上官靖羽抬头,“不管是表兄还是亲哥哥,我都不会走。”这辈子分开的时间太长,她已经不敢再动分别的念头。
生死一处,不离不弃。
风里花一怔,“你可想过,如今年世重的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也许他们很快会找到你们。何况现在二皇子已经是太子,他对你们可算虎视眈眈,你们留下来必定有危险。去了蒿城,好歹有我北昭数十万大军保护,难道不比这里安全吗?”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萧东离眸色微凉,“福祸自有定数。”
“我不走。”上官靖羽淡然轻笑,与萧东离回望凝眸,“这辈子,我都不想因为任何理由和你分开。我再也不要过寻寻觅觅的日子,也不想再失去你的消息。纵然身死,也愿与君同行。”
十指紧扣,就是最好的承诺。
风里花苦笑两声,“最好此生不负,否则萧东离,我必追杀你至天涯海角。挥师大朔,屠戮苍生。我风里花,言出必践,你最好记在心里。”
语罢,风里花哼哼唧唧的拂袖转身。
临到了门前,他转身,柔柔的望着上官靖羽,含笑道一句,“妹啊,若是想通了,随时来蒿城找我。只要你回来,别说是蒿城,就算整个北昭,都随你戏耍。”
音落,他已开门出去。
乍见风里花出来,魑魅魍魉随即将方雨塞到身后,戒备的望着风里花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青墨和汤伯对视一眼,也不知这风里花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殊不知这护妹狂徒,到底也有柔软的一面。
长渊如释重负,“主帅,你没事。”
“今日之事,不许与任何人言说,谁敢泄露半个字,提头来见。”风里花抬步就走。
等着离开方家小院,长渊才道,“主帅,这女子怎么办?”
方云战战兢兢,打着手语,示意风里花放她走,她没有功劳有苦劳。
见状,风里花笑靥如花,“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没动阿靖一根头发,也没伤任何人?嗯?”指尖捋过鬓间散发,风里花妖娆轻笑,“那里头的人,动一个少一个,阿靖身边没人可不行。不过很显然,你是多余的。”
长渊冷笑,心里明白了风里花的意思。
风里花此生最恨的就是叛徒。
方云不断的摇头,拼命的摇着手。
“是呢,方才我是说了,找不到就乱刃砍死。可我没答应你,找到了人就放你走。”风里花勾唇冷笑,拂袖而去,“找最好的暗卫,保护那个院子,谁敢靠近,上至天王老子下至阎王冥使,一律格杀勿论。”
长渊一抬手,随侍快步上前将方云团团围住。
长渊笑道,“咱们家主帅的意思是,找到了人,你也要乱刃分尸。动手!”
音落,冷剑寒光,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风里花是说过,今儿个大喜,见着自己的小外甥,就不会杀人见血。可如今动手的是长渊,便是与己无关。
“主帅,圣女不归朝,这若是被人知道——怕是不利于主帅。”长渊上前。
“我原就没打算让她归朝,不过是想让她认祖归宗罢了。不过现在,她既然找到了幸福,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当成全。如此,也算了了家父一桩心愿,此生必呵护其周全。”风里花缓步朝着蒿城走去,心情倒是极好的。
那孩子抱在手里,嫩嫩的,还冲着他笑,委实是世间最干净的笑容。
只不过——他始终想不通,以上官靖羽的圣女体质,为何会生下儿子而非女儿?
然则,他若知道上官靖羽为了这个孩子,险些丧命,估摸着真能挥师东都,拼死打上帝都找皇帝算账。抑或是,不顾一切宰了那个始作俑者——公主丹。
“大朔的军队就驻扎在附近,只怕安静不了。”长渊边走边道。
风里花嗤冷,“年世重那个蠢货,我早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圣女要回大朔,主帅也放行吗?”长渊犹豫了一下才敢问。
脚步顿住,风里花眸色微沉,“回大朔?回去作甚?”
“主帅莫要忘了,圣女之父乃是大朔丞相上官凤,而三皇子的身份——注定了不能置身事外。”长渊打着醒。
“上官凤!哼,当年我朝特使奔赴大朔,索要圣女,没想到一无所获,竟是被他藏起来了。”风里花眉目微挑,“不过——若萧东离有心回朝,我倒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长渊一怔,“主帅的意思是——拱手河山?”
“我自有打算。”风里花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邪魅至绝,“对了,回去把那扁毛畜牲给放了,成日叽叽喳喳,没有半点用处。炖汤还嫌有毒,真是烦死了。”
长渊颔首,“是。”
在北昭的大营里,还有一枚棋子,那可是重头戏,只要他出来——那么萧东铭和萧盛这对歹毒的父子两,这皇位也该如坐针毡。
这一味的毒害别人,也是时候该尝尝,被人捅刀子的滋味了。
只不过风里花这头出城,年世重那头便得了消息。
年世重也不是傻子,风里花不会无缘无故的出城,这个风险太大。大战在即,主将离城,这是极不符合规矩的。
“他们去了哪儿?”年世重问。
赵副将道,“去了方家村。”
“去那里作甚?”年世重低眉望着掌中的军事沙盘,随口问着。
赵副将想了想,还是摇头,“咱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风里花武功奇高,稍有风吹草动都能闻出味来,所以——不知其所踪。”
年世重直起身子,“无端端的不会去方家村,派人去村子里细查,记得不许打草惊蛇。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赵副将颔首。
小小的村子,能引起风里花的兴趣,看样子委实不简单。这村子里有什么东西?抑或有什么人?值得风里花冒如此大险?
副将出去了,年世重眉头微蹙。
犹记得出征之前,萧东铭借着自己生辰的借口,邀他过府一叙。这言谈之间,无不表露着对皇位的觊觎,大有取而代之的意向。
如今年玉莹诞下皇长孙,地位稳固,如果萧东铭做皇帝,那么年玉莹必定是皇后,而年世重则是大朔的国舅爷。
年家手握重兵,而后是皇亲国戚,执掌大权则是指日可待。
有朝一日,外戚专权,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纵然权倾天下,无人与自己共享,是否会觉得遗憾?
萧东铭说过,只要年世重能拖住北昭大军,稳定占据,东都必定可以起事。到那时,萧东铭登高一呼,以国之不国昏君无能,以天下为己任甘愿临危受命,登上九五之位。
事实上萧东铭也是怕的,若是北昭真的长驱直入打到东都,自己这个太子爷的位置刚刚坐热,还没来得及做皇帝,就已经成了阶下囚,何其不甘心。
身为皇子,从小被灌输的都是权谋论,岂能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轻叹一声,年世重坐了下来,想起了那张面孔,似乎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得太久,久得让人发疯抓狂。心里就像长了刺一样,动辄疼痛难忍。
所幸,即便萧东铭有心皇位,年世重也留有后招。
人若无两手准备,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堂上,势必会死得很惨。年世重不是傻子,不会一味的亲信萧东铭。
早晚有一天,萧东铭会明白,年世重的城府心计,绝对超乎他的想象。
隔日,上官靖羽才算出了月子。萧东离进屋的时候,上官靖羽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镜前绾发。
见状,萧东离默然伫立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篦子,慢慢打理着她的如墨青丝。
“素言说,外头有不少人。”上官靖羽开口。
萧东离淡淡的笑着,“过几日会更多,除了北昭的,还会有年世重。”
“你觉得年世重会拿我们怎样?”她略略蹙眉。
“无外乎押送回朝,听候发落。”这就是萧东离的回复,却让上官靖羽的心,陡然漏跳一拍。耳畔是他的呢喃,“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