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上坟这么多人陪着,但实际上童老站在坟前到底干了什么却没几个人去关注。嘴里轻声呢喃,就算是关注的人也当这是给当年的请人说情话。手上动作缓慢,按照丰城当地的规矩点燃香烛纸钱。什么?现在上坟不提倡烧纸钱提倡送花了?净扯淡,你上去制止一个试试。
看着纸钱烧没,童老却干脆坐下,想在这一直陪着的意思。
朔铭有些焦躁,原以为上个分十几分钟搞定的事愣是让童老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怎么还坐下了呢,打算诉说这些年的相思之苦?相对感情淡漠的人不懂童老的内心,几十年了,还不知有多少话要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得不到一句回应。
朔铭瘪嘴,小声对邢璇开玩笑:“童老也是,说情话也要分场合啊。张奶奶的老伴也在里面躺着呢,你说那老头是啥心情?”
挨到童老擦擦眼角转过身的时候,朔铭已经站的腰酸背痛了。见童老有要走的意思,朔铭赶紧三步并两步上前,在张奶奶坟前跪下,很恭敬郑重的磕头。这可是朔铭认的奶奶,所谓的礼节以及死者为大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朔铭要在童老面前表明立场。爷爷你看,我很孝顺的,张奶奶活着的时候当孙子的就是这么跪的,很熟练。
童老也觉得要走了,朔铭跪下磕头是理所应当。
其他人跟着童老一起鞠躬致敬,但实际上照片都没瞧上一眼,站的又远,天知道是在恭敬谁。如果张奶奶活着看这么多市领导对自己鞠躬也不知作何感想。
见到朔铭上前行礼,而童老就在一旁站着,等朔铭起身后竟然帮朔铭弹走身上飘落的灰尘。这么亲密的举动就是铁证,证明朔铭就是童老留在丰城的血脉至亲啊。尤其是朔铭最后那一跪,简单干脆直接明了。
朔铭感激的看了眼童老,连忙搀扶:“爷爷,要不你就在明山市住得了,这是你的老家,我也能天天上门孝敬你。”
知道童老绝不可能留在明山市,不是童老放不下京城的四合院,非但京城那些大佬也不放心,就连童老身边的卫生员也绝不可能同意。明山市条件再好也不行,同来的身体条件摆在这,在这的医疗条件可不能比京城,一旦有个什么急事怎么办?
童老笑而不语,走了一段,仍不忘回头看看冰凉的墓碑。很有些唏嘘,感叹人生的无常。
“你小子这回可占了大便宜了。”童老很精明,眼不花耳不聋,心思还明白的很,就朔铭这点小把戏,都是童老不屑于玩的。
朔铭嘿嘿笑:“爷爷,我可是个小人物,你知道最让我高兴的是什么吗?那就是别人羡慕的目光,别人能拿出一百块钱我兜里能拿出一万。回到家吃糠咽菜的省钱我自己个愿意。”
朔铭所说童老也颇有感触,自己当年年轻那会不也是这样吗?部队上的人都吃不饱饭,童老就每顿饭都藏一点,攒着,等攒够一顿饱饭一起拿出来吃,看着那些战友直吞口水心里就是爽。只是可惜,现在不用挨饿也不用攒一口饭食,可那些战友却分布在五湖四海,都分不清哪一个烈士陵寝埋葬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当年耍小聪明的心里满足感再也没有了。
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心理。就像一个从不被人在乎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引人关注。
朔铭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童老也由得朔铭,往外走的路上,与朔铭竟然还有说有笑。当然不是童老刻意与朔铭亲近,而是朔铭胡编乱造张奶奶生活中的一点趣事,童老最想知道什么,不就是张奶奶这一生过的好不好吗?
临上车,朔铭知道,回到市区童老就要准备返程了。而这一次朔铭则不会跟随。朔铭故作不舍,做着最后的挽留,甚至强挤出一点眼泪让眼睛湿润那么一瞬。
“小聪明有一点。”童老给朔铭的评价:“但人啊不能靠着小聪明过活,你要有本事才行。金钱银山不如一技傍身。小子,可要记住爷爷的话,做了坏事我可不帮你。”
朔铭点头,朔铭原本也不是那种人,更何况心里清楚,童老认自己当孙子不过是因为张奶奶罢了。紫萱也警告过朔铭,别以为抱上童老的大腿就能为所欲为,这个老头真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
这些红线朔铭谨记在心。关键朔铭也不需要做坏事,有童老这杆大旗守着,就算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不打紧,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替朔铭背锅呢。这天下有两样好东西,一个是权,一个是钱。朔铭抱了童老的大腿也算有一点便利用权利,娶了邢璇钱也就有了。曾经朔铭总觉得与紫萱有缘打开了事业腾飞的大门。但相比童老,之前经历的那些全都弱爆了。
朔铭嘿嘿笑,很憨厚的挠着后脑勺:“爷爷,等我去京城看你。”
这算是告别,童老点点头,在卫生员的搀扶下终于上了车。童老进了市区,接下来就没朔铭什么事了。那些明山市的大人物岂能随便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与童老多走动多建立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陪我去买东西吧。”现在在邢璇心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带一份什么样的随手礼见未来的公婆。
而朔铭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晚上与邢璇住在哪。再住酒店?似乎不大好。回季王庄住是肯定不行的,朔铭头疼,应该怎么处理邢璇与贺美琦之间的关系呢?或许这个关系根本不需要处理,两人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相安无事互不见面就行了,贺美琦的情况特殊,老死不相往来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朔铭纠结着心里的问题,邢璇看似傻白甜但却把一切都想好了,也知道朔铭在为什么犯愁。揽住朔铭的胳膊,小声说:“我在丰城有房子,要不你住在我那好不好?”
“好啊。”朔铭几乎是立即答应,随即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这点小心眼全在邢璇的眼皮子底下,老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呢?”
“之前我以为那个孩子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生的。”话说到位就行了,说的太破反而让朔铭下不来台。
朔铭觉得自己也真够蠢的,这时候装傻充愣最好,反而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帮邢璇买了两件小礼物,邢璇并不是很满意。给朔铭母亲买了件首饰,上万元的东西在邢璇看来就是地摊货,出身不一样眼界就是不同,朔铭觉得就这价位的东西母亲也会心疼好一会,要知道朔铭的母亲基本是不戴首饰的,七十了,年龄在这摆着,自己觉得是农村妇女,戴什么都不像样子。
给朔宏德的随手礼倒也简单,买了一斤最好的茶叶,不便宜,也四位数的价位了。丰城是小地方,就这点天价茶当初也是硬着头皮进的货,还好遇上不差钱的邢璇,要不是朔铭拦着说朔宏德用不了那么多恐怕邢璇连装茶叶的铁罐子一起搬走了。
时间还早,把东西找地方存了两人就在丰城这最上档次的商场转了一圈。
朔铭着重多看了几眼首饰,自己送给邢璇的也就一只玉镯,起初不知道价值,后来知道不值钱。如今两人的关系确立了,朔铭就琢磨着找个机会给邢璇买件礼物聊表心意。
但邢璇却只对这只玉镯感兴趣,随手把玩玉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手很不自觉的就会放到一起。
“你喜欢玉石?”朔铭问。要邢璇喜欢,朔铭道不介意多花点钱费点心思买件上档次的东西。
低头看了眼手腕,邢璇笑说:“我喜欢这件传家宝。”
“这算什么传家宝……”朔铭嘴一秃噜就知道这个话题不太好。最初送镯子的时候说是朔家想来传给儿媳妇的,当时为了活命求童老,说出张奶奶的事也就穿帮了,好在传给儿媳妇这句谎言还在。
邢璇不在意,朔铭的尴尬也瞧在眼里:“不管怎么说,它就是传家宝。”
这时朔铭的电话适时的响起,朔铭赶紧接听掩饰尴尬。回了丰城朔铭还用着当时范宇光为自己准备的那个手机号,之前用的还没来得及换回来。这时候能给朔铭打电话的无非是那么几个人。
这段时间与朔铭联系最多的就是范宇光了,枪案的事平了之后更是每天都会打电话。当时余修文死之前如若没有蔡乐庆帮自己挡那一枪这时候朔铭的头七都过了。而此时,蔡乐庆还让在医院里,来回奔走照顾的便是范宇光。
朔铭也从范宇光那不断了解蔡乐庆的情况,最初几天情况非常不乐观。那一枪打穿了肺部,伤势很重,时不时就是内出血急救。鬼门关前走了几遭,好在蔡乐庆的体制不错,终于是扛过了这一关。但死不了却活得不舒服,现在人还在重症病房。
子弹的威力实在太大,虽然没开过几次枪,但当过兵的朔铭是知道,子弹进入人体并不是钻出一个小眼那么简单。高速旋转的子弹能把所经之处变成一团肉酱。最终蔡乐庆的肺切除了好大一片,这才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