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宪，这一个很久没有被提及的名字，也是昭帝永远不想提及的。
他是昭帝年幼时候的陪读，夺嫡时的幕僚，登基后的左右臂膀，生命里的挚友，也是裴嫣的丈夫，齐陌的父亲，更是用性命护了昭帝周全的人。
自从齐宪走了，裴嫣从来不在昭帝面前提他，因为裴嫣知道，恩情若是长久消耗下去，终有一日会叫人厌烦。
何况昭帝是大晋的国君，齐宪是臣子，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多年从未提起，今日忽然说出来，便真的叫昭帝心头骤然一缩。
齐陌之所以这般年轻就能做摄政王，就是因为这是当年昭帝想给齐宪，却没能给的位置。
甚至他这么多年来疼爱齐陌，并不全因为齐陌是自己胞妹的孩子，自己的亲外甥，更是因为齐陌肖似其父。
“皇兄，陌儿他是我和齐宪唯一的儿子，我信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请...”裴嫣说到这里就直直跪了下去，饶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膝盖落到地上的一瞬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还请皇兄，明察！”
齐陌看着母亲骤然跪下去，瞳孔狠狠收缩了一番，立即也跟着跪下，微微垂头的一瞬，眼底翻涌出骇人的冷意。
今日母亲为了他这般，更不知府里的娇娇是否安好，搜府若是惊着了，那弱小的身体怎能受得了。
方才昭帝的声声质问，直接就点明了齐陌是赈灾一事的负责人，裴钧只是跟着的，所以，言外之意，齐陌是贪污的人，但是碍于裴钧也在，只好给了一笔银钱贿赂。
如此一来，所有的责任都是齐陌的，裴钧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收买罢了，到底不算大错。
这么多年，齐陌都看透了，昭帝第一重视的是他的绝对控制权，第二便是皇上的颜面。
眼下还没有人能触碰到第一条，所以第二条就是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是为何昭帝对他如此好，他却并没有多亲近，到底他是外甥，不是裴家人，昭帝始终是护着自己的儿子。
到了如今这副情形，素日里不管多疼爱他这个外甥，都毫不犹豫的推出他来顶罪。
昭帝怎会不知扛下这个罪名会有什么后果，可他还是预备这样做，只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儿子，护住皇室颜面。
可惜他不能说话，不能为自己求情，因为这样就是表示他不愿为了皇室牺牲，这是被每一个君王所不能容忍的。
母亲可以说，因为她爱子心切，但是他不能说，因为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昭帝沉默了良久，原本他只是又一分愧疚，甚至想好了，让齐陌背下所有的罪名，日后多给银两荣养着就是。
可是当亲妹妹提起了旧事，他终究还是不忍。
“朕给你们五日的时间，你们既然说自己冤枉，那就去查，五日之内要是，没有结果，想必你们也没有话说了。”
五日这时间自然是紧巴巴的，甚至从何查起也不知。
这件事情既然前头一点消息都没漏出来，就可见背后之人谨慎，如今都离赈灾过去几个月了，就更难查。
他们当然第一个怀疑裴钰，可是裴钰方才在御书房里说的话又叫人觉得似乎不是他。
可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管如何，到底是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摄政王府和六皇子府自然依旧被人把守着，不得随意进出。
等齐陌和裴嫣回来的时候，姜琼羽已经强撑着精神把府里上下打点好了。
既然有人搜查，难免还是会弄乱、弄坏些东西，这就需要人去修理。
等母子二人回来的时候，倒是感觉府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等见到了梧桐苑里的人，才知道自家娇娇显然也是担心了一日，整个人都是憔悴了不少，犹如受惊又强撑着的小鹿，叫人怜惜。
“夫君！”
听到齐陌的脚步声，姜琼羽几乎是冲出去的，提着裙摆小跑，头上的钗环都掉下来几支。
她从未这般狼狈，甚至一声夫君叫的让人心疼至极。
待齐陌把人接住的时候，低头就见那娇媚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眶、鼻头、嘴唇，全都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充血变成了粉红色。
虽是可爱好看，但是又叫人怜惜的厉害。
“乖，本王无事，娇娇别怕。”齐陌轻柔的把人拥进怀里，喉头酸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琼羽心里还挂着事，只抱了一小会儿，便问起来，“母亲回来了没有，她可还好？”
齐陌点头，牵着她往屋里去，一边把今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是户部的一个侍郎，他发现了账本里头的端倪，仔细查对了，就有了这亏空，十五万两，这不是小数目，自然要查，怕都是一早安排好的，这就水到渠成了，也是本王疏忽。”
想起今天的种种，不是他做的，当然心里最清楚，如何也不能认。
“说起来我今儿倒是有发现，爷可还记得前些时候我在城里大街上救下的来投奔亲戚一家子？今儿我在我院里的花盆里发现了金条，就一盆，想来是疏忽了，搬到我这里，而那一家人里头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王府的花房当差，想必是背后有人了。”姜琼羽认真道。
这一说，齐陌自然也想起来那日的事情，是下了令不许她们一家子再进京都的，她们一家子平民百姓，不仅进来了，甚至还进了摄政王府做事，背后没有人帮助，怎么也不可能。
有了这么一条消息，骤然就是有线索了，之前的毫无头绪的局面自然迎刃而解。
又听闻容柯把人带去审问了，这就不急了，等有了结果自然会报上来的。
眼下齐陌是又累又饿，早起就去上朝，如今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又跪了那么久，肚子难受的很。
好在小厨房里一直都有东西备着，赶紧端上来叫他简单用些。
另一边六皇子府上情况也还好，秦瑶今日自然受惊了，她比起姜琼羽还是少了一份定力。
被围起来限制自由的时候就真的老实被围着了，这会子等来了裴钧，也是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