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昭帝看着吴刃用飞鸽传来的密信,面上犹如结了一层冰霜。
齐陌有意叫昭帝生疑,所以并没有瞒着,再者押送犯人回京也是大事,就算没有吴刃这封密信,过几日齐陌写的折子也会送到。
因此不管怎样,这件事情都会尽快叫昭帝知晓的。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福顺轻轻推门进来。
昭帝不语,抬手揉了揉眉心,把密信塞进了书本底下,点头示意召人进来。
红木大门在此被推开,裴钰一身明黄色四爪金莽袍疾步进来,面上隐隐带着一丝雀跃。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此时前来,所为何事。”昭帝声音淡淡的,透着几分疲累。
裴钰拱手,“儿臣今日得一消息,事关重大,实在不敢隐瞒,故特来禀报父皇。”
昭帝这会子才抬眼看了看他,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剑,几乎要把人剖开来瞧得仔仔细细。
裴钰心里也是打鼓,只不过他认定自己做的隐秘,应当不会留什么把柄,何况陆霆此人一贯谨慎,他安排好的事情也定然周全。
纵使有些底气不足,但依旧挺直了背,对上了那叫他从小便不敢违抗的目光。
“说吧,倒是什么事情竟然也等不到明日早朝。”昭帝终于收敛了周身气势。
压迫感的消失叫裴钧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眼底又生出几分不甘。
掩住这一抹异样的情绪,裴钰才开口。
“儿臣前些时候见摄政王后院无人,便从东宫里挑了四个资质上佳的乐姬送到了摄政王府,不知为何,不过一两日,那些乐姬都被送去了庄子上,儿臣以为这是摄政王家事,便没有置喙,直到昨晚,其中一人遍体鳞伤的跑回了东宫,才叫儿臣知道了一桩大事。”
昭帝不说话,只是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裴钰面上就显出几分复杂之色,很是为难的模样,吞了一口唾沫,才缓缓道。
“那女子说,她们被送到府上,便主动前去伺候摄政王,不曾想却遇上摄政王与下属密谈,摄政王说...”
“他说什么!”昭帝眸中寒光渐起,隐隐可见怒色。
裴钰看在眼中,心底就更是雀跃,面上却作惊恐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说,他的父亲因父皇您而死,如何也不能弥补,他要...要叫您绝了子孙,届时宗室无人,他这个亲外甥就...”
“嘭——”
茶杯忽然飞来,砸在裴钰脚边,顷刻化为碎片,茶水四溅,打湿了裴钰的衣袍。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觉得事关重大,不敢瞒报,故而才匆匆前来说与父皇知晓,如今六弟与摄政王同在蜀州,儿子实在担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裴钰颔首,句句铿锵,似乎都是肺腑之言。
昭帝冷笑一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太子你是关心则乱了?”
这一句就叫裴钰心底略有慌张,毕竟他是知晓,昭帝已经知道裴钧染上瘟疫是有人故意谋害算计的,难免就会怀疑他这个最大的受益人。
只是越如此,他也越有摆脱嫌疑的胜算,毕竟有几日会做这么明显的事来叫别人拿捏把柄呢。
想着这些事情,裴钰又稳住了心神。
“父皇只有儿臣和六弟两个皇子,儿臣更是只有六弟这一个兄弟,日后六弟必然是要与儿子一道守护我大晋江山,血浓于水,六弟年幼,儿子实在放心不下。”
昭帝起身,从书案后缓步走过来,步步沉稳,像是要一点一点走进裴钰的心底一般,锐利如鹰的目光从高处落下,带着帝王的威压,叫人有些窒息。
“你可知老六身染瘟疫,又可知蜀州来信,称是有人蓄意谋害,且是有人混进了京都押运粮草的队伍里所致。”
“什么?六弟竟然染了瘟疫!这...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那乐姬所言非虚,父皇莫怪儿子胡乱揣测,只是...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
裴钰抬头,看着面前一身金色九龙云纹长袍的帝王,尽力把心底的情绪都藏了个干净。
一双眸子只露了焦急和担忧。
昭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盯着那一双与贵妃一样的眸子许久,心底的失望再一次涌起。
“今日朕已经收到了密报,老六的瘟疫已经治好了,齐陌也抓到了谋害老六之人的爪牙,乃是蜀州知州杨则清的岳家,阮家。”
裴钰错愕了一瞬,仅仅一瞬就恢复了常态,但那一瞬的异样还是叫昭帝看在了眼里。
“是吗,多亏六弟福泽深厚,逃过此劫,只是阮家儿臣并未有所耳闻,怕是个不入流的门户,这般小户人家,怎么会有胆量谋害皇嗣,怕是有人撑腰庇护吧。”
低头掩住眸底的不甘和愤恨,裴钰早忘了陆霆叮嘱的见好就收,这会子依旧试探着继续给昭帝上眼药。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认定了齐陌一定是背后凶手吗,齐陌再是摄政王,到底也年轻,权势有限,他是能许诺阮家蜀州知州之位,和白银万两的吗?!倒是你这个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孙大司马怕是没少为你效力吧,如今是上赶着要灭了后患,是不是要朕现在就把这龙椅让给你来坐!”
昭帝额角青筋凸起,眸中满是无奈和恼怒,终于是高声呵斥出来。
裴钰心底一凉,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偏执有些过分了,赶紧跪地叩首。
“父皇息怒,儿子一片赤诚之心,万般不敢有此心思啊,儿子是关心则乱,免不了多思多想,到底是儿子心胸狭隘了,只求父皇莫要生儿子的气,怎样责罚儿子都行,若是气坏了您的身子,儿子就罪该万死了,儿子虽是太子,但也是臣子,与父皇是父子也更是君臣,儿子对父皇的真心,天地可鉴,只求父皇洪福齐天,寿比南山,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打死也是不敢生出一分一毫。”
说完这番话,裴钰叩首久久不起,叫昭帝瞧不见他已经发白的面色,耳边更是觉得阵阵嗡鸣,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炸裂开来,遍体冷汗。
昭帝闭着眸子,双手握拳又慢慢松开,良久,再次睁眼,已然又是那个平静的帝王。
“钰儿,你是太子,是大晋未来的储君,但是一个人是撑不起这诺达江山的,朕没有兄弟,所以只能依靠臣子,但他们毕竟不是裴家人,他们忠君,忠的是这个龙椅上坐着的人,而不是姓裴的人,唯有你的手足兄弟,才是真的会为裴家江山舍身丢命,所以朕希望你和钧儿能相互扶持,他是一个没有外戚的皇子,就是这样才会更依附于皇室,就会更忠心,你当知晓这些。”
裴钰身上冷汗不止,显然昭帝已经猜测出了裴钧遇害有他的手笔,未曾拆穿只是因为父子之情罢了。
纵然心底疑惑,为何这消息会这般巧妙的与他撞在一起,但此时却不敢造次。
最终,昭帝以太子生病为由,命其在东宫休养一月。
外头猜测纷纷,但是消息封锁严密,谁也不知晓内情。
不过蜀州瘟疫有解的消息也传到了京都,一时间也就没人太去关心太子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