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傅走后,黄添阳特地走到重藜面前,拦住了重藜的去路。
故意阴阳怪气道,“姐姐的闺秀礼仪学得真好,将来定能嫁得一位好夫婿,不像我,做不来这些闺阁女子的繁琐事情。”一边说,一边还偷瞄旁边学子的反应。
黄添阳以往这样说,都会有很多男子说她不拘小节,与她相处很是愉快,其他女子大多扭扭捏捏装腔作势云云。
所以黄添阳刚刚见到重藜一副大家闺秀做派,自认为自己高她一等,便故技重施,想要让大家觉得重藜惺惺作态,而她是天然不做作。
黄添阳因为见到重藜远胜于自己,便忍不住心里焦躁,于是想要这样找回场子,提醒大家,到底谁才是栎都名门贵女第一。
重藜从未见过黄添阳这样的女子,自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明明是很简单的行礼,为何面前这女子要自己贬低自己,学不好礼仪,也不必当中自我贬低,而且重藜也不认识她。
见重藜面上微露疑惑,黄添阳以为她自惭形秽了。还没等重藜开口,又继续说道,“哟,姐姐这套头面当真好看,衣裳的暗纹还是金线的呢,这布料可够平常百姓一家几年过活的,姐姐家中当真富贵得耀眼。不像我,每日只是地摊上一支普通的白玉簪。”
重藜更加疑惑,能来这里的不是王室贵族就是官家子女,为何这女子如此给家中丢人?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家中父兄和她有仇?
重藜虽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算好时辰来接重藜的桃蒲可清楚得很。她早就注意到这黄添阳了,没想到竟然来这一出。
桃蒲在门外听着,本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公子会吃黄添阳这一套,她好一并料理了。
见黄添阳变本加厉,那副嘴脸十分烦人,桃蒲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要说真正不拘小节,该是桃蒲这样的,该懂礼时懂礼,该放肆时放肆,始终无伤大雅,憨直得可爱。但桃蒲可从来没有以无礼为荣。
“这位大姐,你几岁啊?”桃蒲的声音传来,整个人站在朝霞中,走了过来。
“你是谁,怎可如此无礼?”黄添阳听见来人叫自己大姐,不由得恼羞成怒。
“不通礼节就是我这样的喽,你刚刚不是还以无礼为荣嘛!怎么这会儿倒指责起我来了,怎么,别人无礼就是无礼,你无礼就是可爱了?”桃蒲只是看似憨直,实际上深谙他人心理,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货色,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被一语道破心机,黄添阳急得都快哭了。
“还有,黄二小姐,你已经二十三了,我们家小姐才十八岁,你张口就叫她姐姐,这合适吗?”桃蒲惯会戳人肺管子。
虽然黄二小姐总是一副不在意年龄的样子,但她确实接受不了其他女孩子比自己小,每当看到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都要叫人家姐姐。再加上这些年来,名门贵女都争相效仿黄二小姐,什么黄二小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云云的话,也让黄添阳逐渐相信了。
“哦,看你这……也的确小得很,冲着这点,叫姐姐倒也可以。”桃蒲故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添阳的胸部,又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胸。
虽然大多数贵族子弟都很矜持,但李公子和靳大公子几个有名的纨绔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可不在乎名声。
黄添阳这时候都快哭出来了,她从小被人捧着,除了祖母经常数落她,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还有,你这一身从头到脚白惨惨的,你家有白事啊?看着都晦气。要是尚书府苛待你,自去衙门告状,要饭要到我们小姐头上了?是什么身份就穿戴什么,一切都有规格,你自己不守礼可以,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桃蒲最看不上这等惺惺作态的女子了。
“哦对了,你腰上这块玉佩,是偷的还是捡的?这个是我们小姐的诞生石,老爷特地为她打的。没想到七岁那年丢了。”桃蒲早就看到黄添阳腰上的玉佩,正是当年重藜丢的那块。
“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爹爹送我的。”黄添阳这块玉佩正是十一年前捡到的,当时她就因为自己没有玉而自卑,正好捡到了这么一块,这么多年都藏着掖着,只有出门时才带上,回家之前就摘下来,到现在也没被家中人发现。小时候不识货,只知道是一块玉佩,后来她发现,这块玉佩竟然价值连城,于是更加呵护。此刻被桃蒲戳穿,连时间都对得上,想来这块玉佩很可能真的是重藜丢的。既然是诞生石,想来是有特殊记号的,心下便有些慌张。
“我当然能证明,这个,是我们府内的家徽图腾,图腾和我这块一样,但你这块是主子的,所以叶片有些许不同。玉佩上有一个机关,你应该还没发现吧,打开机关,里面有我们小姐的生辰八字!”桃蒲举着自己的揽臣家玉牌与黄添阳对质。
黄添阳此刻非常后悔,她最珍视的就是这块玉佩,此刻非常后悔今天出门为了炫耀,就带上了这块玉佩。
“你胡说,哪……哪有什么机关?”黄添阳只能抵死不承认,这块玉佩,她长这么大可是炫耀了很多次,什么爹爹在生辰宴上送给她的,这块玉佩如何名贵云云,每讲一次,就把情节更丰富了一次,现在竟然是绘声绘色的完整的一个故事,讲得多了,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这会儿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你当然无法发现机关,这石头是有灵性的,是我们小姐家族的守护石,只有遇到亲人之血,才会显现出文字。”桃蒲伸手拿过黄添阳护着的玉牌,用银针取了重藜手指上的一滴血,滴在了玉佩之上,玉石晶莹剔透的内便出现了金色的小篆写着重藜的生辰。
黄添阳此刻大觉尴尬,又舍不得那块玉佩,泫然欲泣。、
靳大公子的纨绔是装出来的,其实,王宫大臣子弟,有很多从很小的时候就注定了是要留给下一任君主用的,所以在太子上位之前,要么不显山不露水,不入庙堂,要么就做个不起眼的小官。一朝天子一朝臣,因为现在国君只有这一个儿子,因此他将来的可用之人,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这靳大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靳大公子虽然看似纨绔,但却不喜看这种女人之间的吵闹。原本见黄添阳咄咄逼人,留下来想见机行事,不让那举止温婉的重藜受欺负。后来见桃蒲进来,气势汹汹,知道重藜不会受委屈,便决定离开,不凑这个热闹。哪知道一只脚刚迈出玄堂,就听到桃蒲说黄添阳的那块玉佩竟然是揽臣家的。揽臣家的图腾,的确是莲花,栎都揽臣家的铺子信物也的确是一块雕刻有莲花的玉牌,难怪。这么明显的证据,靳大公子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
及至桃蒲滴血让玉佩显示出揽臣重藜的生辰八字,靳大公子便确信,当年救自己的女孩就是揽臣重藜。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还是相遇了。”靳大公子很是开心,刚刚放下寻找救命恩人,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当年那女孩子英姿飒爽,一身白衣,仙袂飘飘。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子,让靳大公子模糊了记忆,以为她当时总该和自己一般年纪。
那时候的揽臣重藜,一柄素女剑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小小年纪剑气竟然逼得五名五大三粗的绑匪不得近身。
“我还以为她弱不禁风,没想到竟然是高手。”靳大公子暗笑自己刚刚还担心她受欺负。
那年的揽臣重藜来到栎都见太子钦,因为太子钦就快要去闻国做质子,她来看自己这个未来丈夫。
“你这么瘦弱,可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得嫁给别人了。舅舅说,你会是个好国君,我要做你的国后呢。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你可不要死。这个给你,可以防身。但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当年小团子一样的重藜,找到太子钦,悄悄塞给他一张符纸,还悄悄跟他说了咒语。
只不过那时候的太子钦,只把重藜的话当成是小孩子的玩笑,以为她在装神弄鬼,虽然符倒是画的有模有样的。
此刻听桃蒲提起,他也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哪知道重藜刚给完他符纸,走出宫就遇到了被绑架的靳大公子,太子钦不远不近地看着,见重藜出手打退对方,便没有让贴身影卫出手。大概是因为重藜的伸手太好,太子钦在心里复习了一遍她刚刚教他的咒语,然后将那张符纸贴身收好了。
“你一个丫鬟,穿一身绫罗绸缎,佩戴这些,就不觉得逾矩吗?”黄添阳想到她刚刚说自己穿着寒酸,突然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反唇相讥。
原本她就是喜欢欺软怕硬的小人性格,见桃蒲通身气派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心里还有点发憷,听到她张口闭口称重藜为小姐,知道她必是这重藜的贴身丫鬟,便不再害怕。
更何况,黄添阳不曾见过重藜,重藜自我介绍时又未说过姓氏,便满心以为这重藜是别国花了钱进来的,自然又看轻她们几分。整个玄堂,只有黄添阳不知道重藜是揽臣氏。
重藜虽然不知道黄添阳之前那说的一堆有的没的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侮辱桃蒲却叫她不能容忍。
黄添阳见今天没人帮自己,更觉难堪,一定要找回场子不可。
重藜眼中已经隐隐含怒,“玉佩之事想来有误会,多谢黄姑娘物归原主。只是还请黄姑娘慎言。”
“慎言?是你不好好管教自己家的奴婢,竟然敢欺负到主子头上了,既然你管不好,那我来帮你管!”黄添阳听重藜主动为自己开解,更坚定地认为重藜家是小门小户,说着就伸手要扇桃蒲。
听说了大家都被叫到太学宫修习的赢笙,睡了个懒觉,此刻才姗姗来迟。正巧撞到这一幕,不过他认为凭着桃蒲的功夫一定能躲开。可见桃蒲一动不动,竟然想要硬接下这巴掌来,便急了,闪身上去挡在桃蒲和黄添阳之间。
黄添阳这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赢笙又比桃蒲高出许多,黄添阳这一巴掌下去,将赢笙的脖子和胸膛划出了几条血印子,扯开了赢笙的衣服。
“黄二小姐这是何意,光天化日之下,剥本王的衣服?”赢笙因为自小跟着太子,小时候就被封了影王。殴打王侯,可是重罪。
“我……影王,小女知罪。”黄添阳彻底崩溃了,怎么教训一个奴婢,竟然会惹得一个王爷出手?
“你该庆幸你打到的是本王。还有你不要张口闭口叫人奴婢,桃蒲是已故镇远侯长女,镇远县主,你打了本王,无非受点教训,你若打了镇远县主,你可知道下场?”赢笙一向散漫,像个纨绔的贵公子,哪有这等严肃的时候。
黄添阳则被吓得簌簌发抖。
镇远侯府当初与文家齐名,镇远侯与文芷阳都是玄国名震一时的大将军。镇远侯年轻时是文老将军文沧擎的部下,文老将军见他于兵学甚熟,为人睿智却又踏实稳重,堪当大任。力保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镇远侯做大将军,镇守边疆。
文家与桃家关系匪浅。
后来,镇远侯遭人暗算,镇远侯夫人也随之而去,只留下年幼的桃蒲,被送到了文府。
桃蒲便一直由文芷阳将军带着。
于是桃蒲便和重藜一同长大。
在玄天宗,随便哪个不起眼的弟子,或是看起来是侍从的人,都来头不小。毕竟揽臣家卧虎藏龙,不少名门贵族慕名拜入门下。
这桃蒲自知桃家与文家的感情,文家本就对桃家有恩,自己又受了文芷阳将军的恩情,她和重藜关系又好,她是自愿做重藜的侍女兼保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