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太子钦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耳边反复都是重藜说的那句,
“忘了我吧,我很快就要和表哥成亲了。”
她笑得那般天真无邪,让太子钦不知道该不该破坏她和她表哥的婚事。
万一重藜很喜欢她的表哥,他又该如何呢?他若是破坏了这桩婚事,会不会让重藜不开心呢?
“不会的,本宫不会让她不开心的,若是她嫁给本宫,本宫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太子钦忍不住幻想起与重藜婚后该如何对她好来。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情况是,心上人要嫁给别人了。
太子钦夜来睡不好,白日食不安,心头时时涌动着一股烦躁,怎么都消解不了。
就连上朝时,也是魂不守舍的。
“太子,太子!”国君喊了太子很久,太子都没有反应,所有人都盯着太子看,太子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傻笑。大家都不知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急得国君近臣只好近前去大声提醒。
“儿臣在。”太子钦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
“你怎么看这件事啊?”国君问道。
“儿臣以为,不如顺其自然,也许黄大人与靳大人可成为亲家。”太子钦终于想到了办法。
朝堂之上,黄尚书弹劾靳御史以权势压人。原来,这靳御史家的大公子,看上了黄尚书家的二小姐,奈何黄尚书家的二小姐早与人有婚约。这靳大公子便派人到那黄二小姐的未婚夫家中,对那未婚夫许以重金,并答应帮他举荐作保入官场。条件就是让他主动与黄尚书家的二小姐退婚。那黄二小姐的未婚夫婿楚士子贪财重仕途,原本攀附上黄二小姐这个高枝,也是为了借岳丈家的势利帮助自己上位,现在有更为直接的方式,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黄尚书原本也不同意黄二小姐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奈何那楚士子为了自己的前途,用尽各种心机与黄二小姐偶遇,挖空心思讨得黄二小姐欢心。黄二小姐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很快就将一颗真心交了出去。黄尚书见女儿坚持,不得已,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虽然不看好,但被楚家退亲,也着实让黄尚书难堪。黄二小姐更是不堪受辱,大病了一场。后来这事被黄尚书知晓了内情,一纸弹劾便呈了上去,这才有了今天早朝上的争论。
太子钦一听,原来还有这样的方法,陷入思考,认真计划起来,觉得大是可用,便没听到国君叫他。
丞相见太子钦表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午饭后,太子钦照样到丞相府中,一边批阅公文,一边和丞相学习政务。
待到日落,丞相拿出一本红笺,“这是揽臣家千金的庚帖,既然太子有了别的心思,想来是不愿交换庚帖的,择日,臣就将这庚帖送回玄天宗去。”说着,丞相就要将庚帖收回。
“舅舅,反正揽臣表妹也在栎都,于情于理,这事是嬴钦辜负了表妹。应该由嬴钦亲自上门致歉。这庚帖,就由嬴钦亲自到揽臣家送一趟吧!”太子钦正愁找不到机会见重藜,此刻正好借着退庚帖的机会,与重藜见上一面。顺便试探下重藜和揽臣表妹的关系。也好知道自己退婚会不会影响重藜与揽臣表妹之间的感情。
“也好,此事毕竟臣曾在揽臣洪荒和妹妹面前一力担保,如今实在是尴尬。那这庚帖,就辛苦太子亲自退回吧。”丞相一脸可惜状,唉声叹气的。
却不知为何,太子钦总觉得丞相的表情似乎是在可怜自己?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太子钦没有继续纠结。
“理应如此,嬴钦辜负舅舅厚望,希望揽臣表妹另择良婿。”太子爽快收下了丞相手中的庚帖。
其实只要太子稍微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庚帖上面的名字是——揽臣重藜。
只是太子先入为主,他既不知道揽臣表妹的名字,也不知道重藜到底姓什么,再加上诸多误会,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重藜,和舅舅要自己娶的揽臣表妹,竟然就是同一人。
太子钦拿了庚帖,飞奔上马,直奔城东郊的揽臣老宅。
就快要见到心上人了,太子钦心情很是舒畅。那在马背上春风得意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是去退庚帖的呢?倒像是要去提亲的。
太子钦本就长相俊美,一路上热得不少姑娘侧目。
由于过于兴奋,太子钦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揽臣府大门前。等到了这里才猛然回神,踌躇着没有立刻进门,毕竟自己只有这次机会,若是重藜姑娘不在,他退了庚帖之后,下次却又用何理由上门呢?退了庚帖,揽臣府自己怕是不好再来的。
于是在揽臣府大门前犹豫再三。
哪知道,他还没叩门,重藜却从里面出来了。
“纳采公子?来这里是找重藜的?”重藜以为这人又要来说什么要娶她的话,自己是要嫁给太子的,若是这男子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还是应当保持距离才好。
重藜并不是那种重视世俗礼仪之人,但她在乎家族颜面。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这是在栎都,国君脚下,自己身上有着与太子的婚约,又怎么能随意与其他男子亲近呢?
其实重藜早就忘了自己救的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名字似乎是六礼中的某一个,干脆就叫他纳采公子。
而太子钦当然记得当初重藜开的玩笑,自然把这当成是二人之间非比寻常的亲昵,对重藜叫他纳采这点,心里很是受用。
但重藜对他礼节性的疏离,太子钦也感受到了,暗道自己不该那么心急,现在却将对方推远了。
“重藜姑娘误会了,在下是太子的护卫,太子已经心有所属,想要与揽臣小姐退亲,特派我来退还揽臣小姐的庚帖。”太子钦立刻拿出庚帖,递给重藜身边的桃蒲,以表示自己不是来缠着重藜的。
“太子他,要退婚?”重藜一脸莫名其妙。
她本来倒也没有特别想要嫁给太子的意思,只不过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自然也认为太子那一方也是做如此想,以为一切应该是两个家族商量好的,水到渠成的事情。
从来没有想过,太子他会有什么心上人。
因此重藜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喜欢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什么人。
可此刻自己竟然被退婚,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纵使有心上人,等她过了门之后再纳进门做侧妃就是了,大可不必退亲啊。原本就是家族间决定的,对各方都有好处的事情,怎么这太子是傻的吗?
“什么?太子要退婚?他是眼睛瞎了还是人傻了,他可不要后悔!”桃蒲一听,上来伸手抢过自家小姐的庚帖,顺便大骂了太子一番。
桃蒲本就为人质朴憨厚,对待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对于小姐,她却是半分也容不得别人说不好的话的。每次出门,都有那么多人追着小姐要名字,要地址,要上门提亲。小姐都以自己有婚约在身拒绝了。怎么这太子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敢退亲?
“无妨,希望太子另觅良缘。”重藜对桃蒲摇摇头。
桃蒲气呼呼地跺了下脚,“我去把庚帖放好,今天要大吃一顿才能解气。”桃蒲转头又瞪了太子钦一眼,“哼。”桃蒲便哒哒哒跑走了。
“她性子直,你不要在太子面前说起,只说揽臣家同意退亲便罢了,太子断没有后顾之忧。”重藜说道。
“自然,多谢重藜姑娘。”太子钦说道。
重藜微微欠身,侧过身子站着,意思是慢走不送。
太子钦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
“重藜姑娘,我想和你说个故事。”太子钦一脸诚恳。
重藜见他一脸恳求,只好点了点头。
太子钦便把那黄尚书家二小姐和靳御史家大公子的故事说了。
“公子这是何意?”重藜不知道他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的未婚夫人品如何,何不用那靳御史家公子的方法试探一下?”太子钦郑重提议。
“哈——”重藜噗嗤一笑。
刚刚这人亲自拿了她的庚帖来退亲,现在又提议要用前途金钱来试探她的未婚夫,再想想刚刚的情形,重藜便知道,原来这人不知道自己就是揽臣家的小姐,又是一个将桃蒲认成揽臣小姐的笨蛋。
“可那人怕是不容易被收买。”重藜觉得有趣,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要用金钱和官位收买一国太子的,当真有意思。
“哦?那人视金钱如粪土?”太子钦忙问。
“是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不得而知,但他的财力当是玄国数一数二的。”重藜笑道。
“高官厚爵也不在意?”太子钦已经在内心筛选所有符合富可敌国的家族。
“以他的身份,纵使给他丞相做,也是不做的。”重藜笑得肚子疼,但还要端着大家闺秀的做派。
太子钦早就看过丞相为他写的玄国世家大族情况,栎都的更是详细。太子钦过目不忘,各个家族与谁联姻,家中有多少人,每个人的情况,从妻妾到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甚至重要的下人,他都了如指掌。
此刻太子钦在脑海中筛选符合重藜描述的人选,慢慢将“嫌疑未婚夫”锁定在几个大家族的纨绔之中,有哪些是有钱不爱做官的。太子钦逐渐缩小了范围,确定了几个人选,打算逐一攻破。
“你为何这么关心我的未婚夫是谁?”重藜看着太子钦认真思考的脸,上前一步,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
太子钦因这突然的靠近,内心荡起一圈圈涟漪,让他慌得手足无措。只是这样的靠近,就让他之前内心的烦躁一扫而光。
“我……”太子钦不知道如何回答,害怕直说又要将重藜推远。
“你想取而代之?”重藜问道。
明明是很清澈单纯的声音,可听在太子钦的耳中,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太子钦乖巧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不久前退了我的庚帖。”重藜说道。
太子钦的眼前一亮,不会这么巧吧?莫不是天赐的缘分?自己这边顺利退婚,没想到重藜也被退婚了。虽然被退婚不是什么好事,但太子钦就是高兴。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太子钦一脸兴奋,满眼都荡漾出期待来。
“我倒是不在意夫君是什么人,只是,不能是你。”重藜调皮一笑,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为何?”太子钦紧张起来,重藜那一退,好像退出了自己的人生一般,让他心慌。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只堪堪摸到了她披帛的末端。那披帛划过手指的触感,都让太子钦怦然心动着。
“因为你刚刚退回了揽臣重藜的庚帖。”重藜说道。
太子钦听到这话,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揽臣……重藜?”太子钦喃喃道。
“正是本人,如假包换。我的未婚夫就是你的主子,当朝太子。想来他是不会被金钱和高官诱惑的,只不过他主动退了亲。身为揽臣家的大小姐,我可不能嫁给太子侍卫。”重藜原本对嫁给太子或者不嫁太子也没什么执念,她很是无所谓,只是揽臣家和文家的脸面不能丢。
太子钦回想起之前种种,这些天心里那股子别扭的感觉突然就有了答案。
在快到崤山的地方遇到的重藜,而玄天宗就在崤山的另外一边;重藜在山坳中有那样一所虽然算不得华丽,但也十分精致的别院,重藜的医术与用药习惯;丞相听到自己拒婚时那高深莫测的笑,还有丞相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为何丞相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会后悔,想来是早就知道那山坳别院的主人是谁……
太子钦暗骂自己蠢,重藜都住在这揽臣府了,自己竟然还傻傻的认为她只是来做客的。
“揽臣重藜。”太子钦默念这个名字,为自己与重藜的缘分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糊涂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