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得舅舅又提起表妹的事情,心里腻烦得很。
文邑冉本就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优秀外交家,自然将外甥的表情看在眼中,笑着说,“好了,不提了,既然殿下着实不愿,臣也不愿意委屈我那外甥女。这样,殿下就和臣定个赌约,今后你我都不得提起此事,谁若提起,就给对方五百金,如何啊?”
太子钦虽然觉得丞相这个赌约来得莫名其妙,但既然丞相主动说不再提起让他娶揽臣表妹的事情,倒是如了他的意,便爽快应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殿下就在这里用印吧。”丞相说话间已经将刚刚的赌约写了下来,并盖上了丞相的大印。
“舅舅这是做什么?舅甥之间不必如此。”太子钦心里感到好笑,不知道这丞相舅舅何以像个小孩子一般,况且,他又不会毁约,要说有毁约风险的,也是丞相本人。为何丞相却说的竟像他要耍赖一般?
“殿下此言差矣,在官场与外交中,无论任何口头承诺都是不能相信的。不能以对方的身份、人品,而轻言允诺。没有付诸实际的承诺,不过是空谈,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改变。”丞相突然郑重其事。
太子钦想了想,舅舅大概是想要教自己治国邦交之道,便欣然配合,拿出太子印,压了上去。
随即丞相又说,“殿下可记得刚刚那纸上写了什么?”
“难道不是舅舅与嬴钦都不得主动提起……”太子钦猛然收住口风,察觉到差点上了舅舅的当。
“殿下好快反应,只可惜,殿下并未认真阅读臣刚刚写的条款,只是信任臣,认定在那纸上写的一定与臣说的一般。只是,殿下还未仔细浏览细则条款,就鲁莽用印,实在是不该。”丞相话虽这样说,却将那张加盖了丞相和太子两大印信的纸张,好生收了起来。
“外甥受教了。”太子钦再次感到无语,但丞相刚刚说的两件事情,他的确容易疏忽,若是在国家大事上如此马虎,怕是会坏大事。
“不必如此严肃,来。”丞相将一些文书交给太子钦,让他提出看法,然后再跟他说说自己的决定。
就这样,太子钦在丞相府和丞相一起批了一天公文。
有丞相这个优秀的老师带着,太子正如鱼得水,远比太傅上课要有兴味得多。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山,月影婆娑上树梢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天色也不早了,殿下就在臣这里用膳然后住下吧。明日一同早朝。”此刻正值盛夏,丞相的书房开着门,丞相看着门外的夜色说道。
太子钦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现在跟舅舅也不是很亲,一回来就住在舅舅府上,不知道是否合适。
“怎么?殿下那太子府中有佳人相候?”丞相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孤家寡人,睡哪里不是一样,有什么必要非得回太子府么?
太子钦满脸无语,说着不要提揽臣表妹的事情,丞相虽然没提,却是一有机会就拿他没成亲这件事来打趣他。
“舅舅……嬴钦明日再来叨扰,先行回府了。”说着,太子钦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太子钦原本是才思敏捷心思稳重之人,奈何遇到以急智诡诈又不拘小节的丞相,总是感觉像是被猫遛的耗子。
国君书房。
“车槐,如何,太子今天做了些什么?”国君问着身边的侍从。
“回君上,殿下今天下了朝,用过午膳,就往丞相府去了,在丞相府被相爷拘看了一下午公文。”侍从将太子钦今天在丞相府的遭遇说了,包括二人的对话。今天丞相书房中随侍的其实是国君身边的这位侍从。
“把太子交给丞相,孤放心。只是太子这样就被丞相气得几次自乱阵脚,真想让太子见识一下当年丞相戏耍六国的样子。”国君想起当年丞相辗转各国,化解玄国危机于无形,忍不住笑起来。
今天车槐是特地被丞相请到府中的,当时国君还不知道丞相在卖什么关子。合着原来是让车槐去做个见证。
“看来,丞相是吃定了太子以后会后悔了。”国君一时也想不明白,虽然丞相一向做事情常常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却又巧妙得紧,但这次丞相在太子感情上的自信着实让国君纳闷了起来。
“属下也着实想不透丞相。”车槐说道。
“要是你这个榆木脑袋也能看得透丞相,他就不是文邑冉喽。”国君笑着说。
车槐一向随侍国君左右,从国君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太子的护卫。那时候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因为过去国君遭遇过一次刺杀,差点性命不保。自那之后,车槐便全力照顾国君的一应饮食起居,事事亲力亲为。有段时间就连睡觉,车槐也要和主子睡一张床,生怕他出了意外。搞得当时的国君哭笑不得。
不过也因此,车槐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保护国君上,不去思虑其他事情,为人便显得有些木讷。
“来,车槐你说说,你觉得丞相和太子,谁会赢啊?”国君突然很是好奇这件事情的结果。
“丞相。”车槐回答。
“哦?车槐这般笃定?”国君有些惊讶。
“属下并不了解太子,但是属下了解丞相。丞相运筹帷幄,从无败绩。”车槐说道。
“要不,咱哥俩也赌一个?”国君突然来了兴致。
“不知君上要赌什么?”车槐一板一眼。
“你别总是这么正经,自然是要赌丞相和太子,谁会赢。”国君挑眉。
“属下刚刚说了,丞相赢。难不成,君上赌太子嬴?”车槐一脸国君这不是主动送钱给自己嘛。
“额,算了。”国君也想赌丞相赢。
“小姐,这是要出门?天色很晚了。”张老爹正好迎面看到要出门的重藜和桃蒲。
“嗯,刚吃过饭,下午睡了好久,出去逛一逛这栎都的夜市。”重藜说道。
“诶,让壮子他们跟着吧。”张老爹不放心,毕竟这位大小姐的长相过于引人注目,虽说栎都一向太平,可难保没有歹人见色起意。
“张老爹你就放心吧,小姐有我呢。要是真遇到歹人,我和小姐还得保护壮子他们。”桃蒲快人快语。
“哎,那小姐若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就让人送回府中。”张老爹又转头交代桃蒲,“来,桃丫头,这个拿好,挂在身上明显处。出入店铺,无需付钱。若是揽臣家的铺子,就不必管了,其他铺子,自然有人每个月到府上结算。一些小摊贩也是认得的,其余的,就只能付现钱了,这些钱桃丫头拿好,不必带太多,重的很。若是不够,随便进一家揽臣家的店,就可支些现银使用。”张老爹将揽臣家主的玉牌交给桃蒲。
桃蒲转身将玉牌就系在了自己身上。
桃蒲虽然名义上是重藜的丫头,但重藜从来也没有拿她当成丫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吃穿睡都在一块儿。桃蒲的吃穿用度也不是一般丫鬟的待遇,比起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还要好上不少。
不过桃蒲并未在意过这些,她生在玄天宗,长在玄天宗。有什么就吃什么,有什么就戴什么,有什么就穿什么。从来也未考虑过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是丫鬟的规格还是小姐的规格。
重藜当然也不放在心上。
“这栎都,倒是热闹。”栎都晚上有夜市,灯火通明,很是热闹。还有很多年轻男女携手幽会。
只是重藜一出现在街上,就引起了很多年轻男子的注意。害羞的不过是远远看着,假装逛街实际上却悄悄跟着。大胆的干脆直接上前搭讪。
不是要给她买东西,就是问她年龄,询问是否婚配,想要改日上门提亲。
一开始重藜尚可应付,无奈人越来越多,将重藜和桃蒲冲散了。
“小姐!”
“桃蒲我一会儿来找你!”
“小姐一定要当心!”桃蒲的意思是,小姐一定要当心,不要暴露仙法。
“当心,我知道!”重藜已经看不到桃蒲了。
太子钦从丞相府出来,没有乘马车,一个人在城中闲步。远远的注意到了街上的骚动。
“前面怎么回事?”太子问飞羽。
“一群年轻男子在追求一名女子。”飞羽去了片刻便了解清楚了,回来答道。
“绕道吧,大好时间花在如此地方,岂是玄国大好男儿。”太子钦想要转身绕道,避开这处骚乱。哪知道匆匆一瞥,就见到那日思夜想的倩影飘了过去、
太子钦终于知道何以引起这场骚乱,原来那骚动的中心正是自己让自己辗转反侧的重藜。
“飞羽, 你先回去吧,本宫还有些事情。”说着,太子钦便迎着人群走了过去,留下飞羽一脸不可思议。
飞羽:刚刚是谁说玄国大好男儿不可浪费光阴在追求女子上?
“啊!”重藜被人扯到了巷子里,吓了一跳。
“嘘,是我。”太子钦轻声说道。、
没有收住力道,重藜差点撞到太子钦身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太子钦紧张得心跳都快了些。
“你还没好吗?怎么心跳还是如此快?”重藜的手刚好推在太子钦的左胸钱,问的满眼认真。
“我……”太子钦受到刚刚那些向重藜求爱的男子们的刺激和鼓舞,决心早些表白心迹。
“重礼姑娘,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只是不知重礼姑娘家在哪里,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太子钦突然又觉得此刻这样的情况说了,有些礼数不周,于是便有些后悔。可话还没说完,便被重藜打断了。
“不管你是纳采还是问名,可我已经许了人家了,家父母都同意了的。我这次来栎都,就是与未婚夫成亲的。”重藜说道。
“不……重藜姑娘为何英年早嫁,还如此年幼……我……”太子钦听了重藜的话,只觉得耳朵轰的一声,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雾蒙蒙一般,口中发苦,心中发慌。
“什么年幼,我已经十八岁了,娘亲像我这么大,已经有我哥哥了。”重藜笑道。
“而且,你刚还要求娶我,这会儿就说我英年早婚,何故前后判若两人。怎么,若是嫁你便不算英年早婚?嫁给别人就是英年早婚?”重藜觉得这男子的确有趣。
“忘了我吧,我很快就要和表哥成亲了。”重藜温柔一笑。
太子钦全程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心中苦闷。尤其是听到表哥两个字,他觉得自己真是命中和表哥表妹八字不合。自己还有一段表妹的婚姻没能完全摆脱,自己心爱的女子也要嫁给什么表哥。
太子钦冷静了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五感。
“怕什么,她还没成亲,那本宫便还有机会!”太子钦决心追上去看看。
“玉牌?是揽臣家的图腾。”太子钦追了上了,却发现和重藜在一起的女子身上有揽臣家的玉牌。
“我那揽臣姨丈应该只有表妹一个女儿,那么和重藜站在一块儿的女子应该就是揽臣表妹了。只是二人何以认识的?”太子钦看着二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有说有笑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自己心悦的女子刚刚拒绝了自己,自己想要拒婚的女子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认识,关系还很好?
此时此刻,太子钦一时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个比较好。
是先去调查重藜的未婚夫是谁,让对方知难而退?
还是先去和揽臣表妹说清楚,让她早做打算,不要再等自己了?
或者让重藜爱上自己,主动拒绝和她那表哥的婚事?
……
太子钦犯了难,一时之间无法抉择,竟只是痴痴地跟着重藜和桃蒲二人。
不知不觉,竟然跟到了城东郊,见重藜和桃蒲二人手拉手进了一所宅院。
太子钦抬头只见“揽臣府”三个字
“重藜和揽臣表妹的关系竟然这样好?若是本宫和揽臣表妹不欢而散,重藜会不会为难?”太子钦更加陷入难处。
“看来本宫还得从长计议。”便转身回了太子府。
“小姐,今天人家都把我认成了你。”桃蒲说道。
“无妨,这玉牌你挂着就是,叫他们认错就认错好了。”重藜并不在意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