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建军气急败坏地让人把彭新抓去单独关禁闭,随后把扫毒队一名叫庄阳的警官叫了过来。
庄阳之前就一直在缉毒大队工作,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对这些事儿门清,顺理成章加入了扫毒队。
把彭新的情况说了,庄阳毫不犹豫地说道:“这种人最难救,他比那些扎针开天窗的人还要可怕。”
“可是他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只是磕了点摇头丸。”
庞建军替彭新辩解道,看得出来他很想救这个老伙计。
庄阳指着桌上那些药丸说道:“这东西可不是摇头丸那么简单,虽然比不上冰,但是也远远比你想得要麻烦。问题的关键不在磕了多少药上面,而是在他自己的心态上。他如果想自救,那生理上的依赖我们还有机会通过强制手段来帮他戒除,但精神上的依赖不是我们能扭转的。我实话告诉你,这两年我见了太多这种人了,他们有些表面上觉得自己是被生理依赖支配,实际上根本就是内心想要逃避现实,潜意识里不断寻求药物的麻醉,这种人就算强制戒断了,很快也会复吸。”
“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他改过来,他骨子里还是个挺好的人。”
庄阳摇了摇头:“我干了十几年,见过太多瘾君子,真正能根除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他们离开戒毒所之后也会不断经受生理和心理上的煎熬,往往一个契机就会复吸。心瘾只能靠他自己战胜,但就我对他的观察,他心底对这种精神药物不但没有抵触,反而还很认同,这是最可怕也最难办的一种人,你除非一直看着他,不然他找到机会又会去碰。”
庞建军看着桌上那些药丸,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这连正经的毒品都算不上,就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如果真的碰了白粉,那得变成什么样。”
庄阳在一旁解释道:“那是你想象不出来的恐怖,人类的感官快乐其实来自于各种激素的分泌带来的复合效应,我给你举个通俗的例子,吃到好吃的蜂蜜,我们的脑袋会分泌浓度为五的多巴胺,甜蜜的恋爱给你分泌浓度为一百的多巴胺,多巴胺让我们产生了名为’快乐‘的感觉,每个人的感官阈值不一样,但各种刺激给你造成兴奋的原理都一样。
而服用这种药物,就是刺激身体直接分泌多巴胺,浓度可能是一千、一万,十万,这种极致的刺激能让你快速迷失,体验过之后你就会对平常那些美好的事物失去兴趣,因为你已经感受过了更强烈的刺激!
这就好像我们小时候不怎么能吃到零食一样,总觉得零食很好吃,可等你长大了,天天都能买到零食吃的时候,你就觉得零食没那么美味了,转而会去追求更美味的食物。毒品除了能欺骗你的大脑让你进入极致的兴奋状态,无限拔高你的感官阈值,它还会对你的神经组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最常见的就是你的身体将无法自主分泌某些激素,也就是说你试过这东西之后,脑子直接被搞坏,再也感受不到普通的快乐。你以后想要脱离那种空虚的状态,重新找到快感,就只能寄希望于药物的刺激。
我经手过一个最典型的嫌疑犯,根据他的自述,他以前很好色,但是沾上这东西之后对女人都失去了兴趣。不是那种不去想女人,而是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想法。只有在服药后才会重新恢复性欲,这是不可逆的神经疾病,现代医学根本救不了他们。”
庞建军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但从未深入了解过这个群体,在他心里,这东西可能就是超级加倍的烟酒,只要不去接触,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经过庄阳这么一解释,他才明白自己轻视了毒品的危害。
烟只会让你得癌症,但不会杀死你的感官,破坏你的神经!
“庄警官,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他?”
庄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你们如果愿意拨款,我们就按照以前的办法来给他们强制戒断,但是别抱太大期望,他们出去之后一样有很大概率会复吸。以前只要入了我们的档案,那基本就是默认要管他一辈子,管到他死为止。”
庞建军听懂了庄阳的话外之音,这些人很难回头,而现在的环境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救他们,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愿意。
庄阳是老刑警,想得自然更深,这事儿如果从道德出发,那就得管,但如果从大局出发,那就没办法管。
花那么大力气去救一群注定要死的渣滓,为什么不把物资省下来交给更需要的人?
如果真的要拨款,恐怕庞建军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最终如何抉择,还是要庞建军这些高层自己来思考,不是他一个警察能决定的。
庞建军纠结了一阵,试探着问道:“如果送他们去一线改造,他们能承受多大的劳动强度?”
庄阳皱了皱眉,轻声道:“只怕一大半都会跑掉,剩下的也干不了什么。”
庞建军点了点头,让庄阳回去继续工作。
庞建军没把话挑明,庄阳一样也没直说,但双方都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庞建军不能白养着这群米虫累赘,也不能放着这群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否则迟早闹出乱子,那就得让他们自己走,或者赶走。
不管怎么说,总要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不如就送到外面劳动改造,如果他们自己有心想悔改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那自然会好好表现。参加了劳动,庞建军就有理由给他们一口饭吃了。
但如果他们自己都不想自救,那就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逃走,不要再回来,能不能活就看天意。
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流放。
“难啊,真他妈难啊。”
明明没做什么事,庞建军却觉得有些身心俱疲,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念叨。
几百万人的问题堆在一起,小问题也能变成大问题,这几天他才深刻体会到高层决策时的艰辛。
也许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做,都是错的,但依旧要顶着质疑和压力去做。
他逐渐理解了陈守义这种人,明明大权在握又聪明绝顶,有时候却偏偏要干些蠢笨如猪的事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