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风是坐计程车抵达那个古典优雅的居所的。
敲门时,依侨听到声音,便知是自己的老公。一边心急如焚,一边火烧眉毛地来到此地,没曾想,从自己的妻子那里了解到了大哥的处境。
他走进去,军、人走势地来到大哥的身旁坐下。虽然面色看起来比较平静,但实际上,他却很恐慌。
没有人知道他无处安放的恐慌。
他这辈子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今要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
他声音沙哑,眼睛却还是坚强地看着苏大棠,“大哥,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苏大棠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没有了。”而后声音清澈地响起来,“如风,恐怕不能看到你的孩子出世了。不过,我们……我们也许还会见面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对穆如风道,“能见你们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另外,不要为我难过,我只不过提前同你们告别了而已,毕竟我不会死。”
其实事实也许就如同苏大棠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会死。可是这于这个世界的穆如风和依侨而言,消失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无论如何,现在的他都见不到自己的大哥了。
看对方蜕化的那个程度,很多事情都已经了然于胸。
“你们……你们不要站在这儿看着我了,不然我会觉得很难受。”苏大棠望望依侨,温心地提醒,“依侨别站着了,站了这么久,不累么?”
穆如风这才想起对方怀孕了,不禁又听从大哥的话,给依侨搬了把凳子。
依侨坐不下去,背过身,只是哭。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非常怪异。甚至有种无法道明的凄凉。
穆如云颓在椅子上,含泪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苏大棠。
他心痛,更心疼。
过了片刻,苏大棠让依侨和穆如风回家,说是想要和穆如云单独呆一会儿。
穆如风和依侨同意了,便悻悻地从房间里出去,慢慢地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两人走后,房子里更静了。穆如云盯着床上坐着的那人,“大棠不是想见他们么,支开他们做什么?”
对方笑笑,“不想让他们难过。”
“大棠,要知道,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穆如云双眼迷蒙,觉得呼吸都那么困难。
苏大棠抿了下干枯的嘴唇,斜眸想了下,“我知道,可是我只有你在你面前才能变得脆弱。”
穆如云双瞳大睁。
“如云,你过来一下!”苏大棠唤穆如云过去。
对方听话地行到了跟前坐下。
苏大棠张开双臂,“可以……再拥抱一下么?”
穆如云先是愕然,而后疯狂地用力地抱住了眼前这个人,甚至不肯放手。可再如何,不愿放手的他,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地放下去了。
透明无物,如此真实。
苏大棠嘴角浅淡地笑了下,而后望着眼前的人,特别暧、昧,又特别宠爱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云,把窗户打开,我们一起看看星星吧?
穆如云摇头,冷着脸,“今晚没有星星。”
苏大棠:“……”
一阵沉默过后,苏大棠躺在床上,用他还未透明的脑袋,将穆如云撞倒。
许久,透明的手抱住对方的脸,开始了掠、夺般的亲吻。
穆如云被吻着,眼角泪水却如珠帘一般,掉着。
苏大棠也在哭,他眼角的泪水滑过穆如云的脸,然后一个刹那,就落下。
不经意间路过嘴唇,尝到了对方泪水的味道。
是咸的。
苏大棠过后,搂着穆如云,用清晰又平静的声音说道,“如云,也许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穆如云闭着眼,没有说话。
“你不要吃太多方便面了,那并不好吃。容易生病。”苏大棠苦笑着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同你偶遇。”
穆如云比较理智,“可那不是现在的这个我了?”
“不,他是你。”苏大棠肯定得说,“当然,一定不是现在这个年龄了。”
穆如云眼神里充满了渴盼的韵味,“那……那我还会认识你么?”
苏大棠一如既往地坚持和专注,“当然会,你自然是会认识我的。”
这时,穆如云突然笑了。如果真的说,那他的心上人一定不会寂寞。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穆如云就喜欢着苏大棠。
因此,无论在哪个世界,自己的大棠都能有人陪伴,只要……只要他去找到那个深爱着他的我。
即便不是这个世界的我。
他不怕自己寂寞,不怕自己悲伤,唯怕对方在他不知晓的地方痛苦寂寞和悲伤。
我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穆如云这样想到。谁也不会知道,我如此乖巧。
只因想让苏大棠记着,这个世界里。还有一个深爱他的……穆如云。
“你放心,我会记住,不吃方便面的。”穆如云咧嘴笑了下,同样嘱咐道,“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儿,也别忘了。”
“什么事儿?”
“再如何,也不能放开我的手。哦,不,放开……穆如云的手!”
或许对于大棠而言,有很多个世界,很多个穆如云。于是此刻的穆如云这么请求着说,不要放开穆如云的手。
这祈求,又何尝不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越是这样的心情,越是想要紧贴对方的身体。毕竟,他们是相爱的人。相爱的两人,他们的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就贴在一起,恨不能时刻触摸对方的肌肤体温。
然而现在,他们这唯一的愿望,都无法达成。时间没过一点儿,苏大棠的身体就会变得透明一点儿。
慢慢地,那透明已经往上走了一步。
看样子,下一步,就会直逼对方的头颅。
穆如云胆战心惊,想紧抓稻草一般,握住自己的手。仿佛刹那,他就能恢复成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可事实上,没有这个可能。
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生的气息,他所说得每一句话,都透着绝望。
“如云,我真得快走了,你……你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当然,我走了以后,你就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了,不用再因为我这么一个男人,而被父亲斥责不孝了!”说完这句话后,他眼角泪水汹涌落下。
穆如云连连点头,最后脑袋靠着苏大棠的胸膛,应和着,“好,我记得,我知道了,你……安心吧。”
苏大棠的肩膀,脖子,以及头颅在夜晚变得更快。直到最后,全变成透明了。
身上压的人,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熟。却全然不知,穆如云根本没有睡下,只是闭着眼,勇敢地忍受着,自己的最爱消失。
苏大棠发觉自己的脚都在幻化成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唯独一个地方。
那就是心。
心疼起来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啃咬着自己。
最后用力抛开一切换得的东西,却压在了心头。
如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最后消失的时候,他嘀咕着这句话。
穆如云听到了,但假寐的他也生生落泪了。
自己握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但却是苏大棠真实存在过的地方。
“大棠,愿你余生安好!”
他在寂静的屋子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去。
没有谁打扰,也没有谁会在半夜叫醒他。
因为屋子里本就没有什么人。
除了他自己。
第二天闹钟一响,他从床上爬起来。并没有多做思考。只是很平静地给自己穿衣服,很平静地携了手机和钱包走出房间。
最后关掉了大门。
很平常地出门。
像昨天之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该吃饭得吃饭。
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依侨和穆如风从穆老爷子那里得知了二哥穆如云的境况。
“哎,那孩子奇怪得很,我以为他跟女朋友同居呢,哪里想到,跟踪他车去看,却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你们说,如云他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怎么会想着自己出去买个房子,单独住呢,难道家里面不开心么?”这番话,显然告诉穆如风和依侨,穆老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二哥穆如云发生了什么事儿。
自从依侨怀孕以后,就很少去公司。每次都是打电话同自己的大哥武阳助理说几声。丈夫穆如风白天在部队里,所以也不常陪着她。
她突感无趣的同时,又会莫名惆怅。毕竟。她心里很突兀地想到,苏大棠的消失,对于自己的老公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如风在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离开了?
意味着他的老公穆如风,从今以后。无人再守护。
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心疼地捧着结婚照,看着里面那个笑地的异常好看的人,心里头有些酸楚。
“哎,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依侨眨眨眼睛,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这是母亲以深之蓝的笔名写的。
那个时候,她不懂其中的含义。
如今,恍然大悟。
其实里面的女主就好像知道自己重生的世界并非真实的母亲依晓,进入的领悟,恰好是那个虚幻的学艺的地方,而阿南,便是她爱而不得的沈先生?
自己本会同养母依晓一样,但幸运地是,她遇到了同样重生,同样戴有生之链的穆如风,于是乎,糟糕的命运改写了。
她得到了自己的所爱,真实地拥有对方。而这个虚幻的世界也因为她和老公穆如风的爱情逆转。
当然,离不开那个所谓的外公顾天池利益下的守护。
没有他所谓的企图,那他也不会成为阴之链的守护神,更不会和自己的养母有瓜葛,甚至让自己也有了层层的联系。
无论如何,她出车祸,重生能活,也都有外公顾天池的功劳。
尽管他也做过许多掌控自己的阴暗的,秘而不宣的诡计。
依侨的思索在一阵电话铃声中打断了。
“喂?”
“依侨?”
“嗯?”
依侨听出来是闺蜜田甜的声音,然后她问对方有什么事儿,田甜说,最近无聊,想要找几个人去茶坊坐坐。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依侨说完这句话后,就在微信上查找了对方发的地址,换了一身衣服前往。
抵达时,见到闺蜜田甜,还有那位单身的凤久。
依侨进门,就觉得神清气爽。
仿佛最近的生活太忙碌了,内心过于忙碌,就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踏进仿古地板,望着穿着古典唐装的服务小姐,看着她们那温柔又有礼的微笑,不禁觉得心驰神往。
往里再走了走,又看到走廊中央,几只大肚青花瓷瓶。以及一池睡莲。
“哎,依侨,在这儿?”提着包,左顾右盼的时候,闺蜜田甜朗声唤依侨过去。
走近,依侨坐到敦厚的布衣沙发上,愁眉不展,“今天儿怎么想着约我来茶坊喝茶?”
闺蜜田甜耸肩膀,“这不怀孕了,在家里无趣么?”
“哦,是这样啊。”对方不知依侨的伤感,当然她内心是怅惘的,可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心头的苦,就凭空发泄给别人。
闺蜜田甜看了她一眼,点了一杯很好喝的茶。
小抿了口,依侨问,“对了,甜甜,你同傅先生最近怎么样?”
提起傅夏教授,闺蜜田甜的脸上就浮现出一股明目张胆的幸福感。
依侨看出来了,“甜甜,如今看到你这样,我很替你开心。”
闺蜜田甜大笑,“哈哈,谢谢。”
一直没有插话的凤久正在写着稿子。她依旧留着平头,一股假小子韵味。
“久久还是一个人么?”依侨忍不住打听。
“她,我给她介绍了多少青年才俊。他都不要!”田甜抱怨,“我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不会如何?”依侨傻乐?
“不会不如何,只是有些寂寞!”田甜说大实话,“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很苦。”
凤久咋呼着问,“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们不知道么,我喜欢的男人必须是那种阳刚粗汉!文绉绉的,或者那种霸道总裁的还真不适合我。”
听闻择偶标准,依侨眉头一皱,兴奋道,“哦,久久喜欢这样的男人?”
田甜看惊奇的样子,很感兴趣地想,这依侨难道也要提供资源么?
“甜甜,别这么质疑地看着我,我说得是真的,不如过几天我就把人带给久久看看?”
田甜脸部线条变化很大,她蹙着眉头,“这……是真的么?”
依侨手指托着下巴,别有深意地看了凤久一眼,“说假话我便跟你姓。”
田甜应下了,“哈。那倒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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