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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女修醒过来的时候, 好一点的师姐修为都掉了一阶, 险险站在门槛边上没再继续往下掉。而差一点的师妹
差一点就动摇了道基。
虽然现在她道基是没有崩溃, 但也已经出现了裂痕。
回去要不仔细调养, 着重稳固道基,她日后可能就会止步当前境界, 再也别想往前迈出一步。
那师姐稍稍稳定住自己的情况后, 便起身急步走到她师妹侧旁, 边仔细探看过她的情况, 边问道:“师妹, 你怎么样了?”
那师妹缓了缓神, 才想要调动神识去查看自己的情况。
但她才刚动了动神识,就是一阵撕裂的疼痛从神魂深处传了出来, “嘶”
她不可自抑地泄出的那点声音,叫她师姐听着都替她疼。
那师妹倒没再失态,她等那种疼痛平复下来后, 才睁眼对她师姐道:“不太好。”
只是这三个字, 连同着她那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庞和那虚弱单薄的气息,她师姐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她当机立断拍板,“我先带你回去。”
她师妹也不和她逞能,事实上, 她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情况, 连她师姐都比不得她。
见师妹点头后又闭上眼睛, 那师姐便使力将她师妹扶起, 要将她带上祥云。
侧旁的剑修并没有离开, 就站在一旁看着,见得她们师姐妹两人准备离开,便上前一步,对着两人行了一个剑礼。
那师姐见状,点了点头权当还礼,“道友有事?”
她还扶着她师妹,只点头虽然简单了点,但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可以通融,不算失礼的。
那剑修原本就是有求于她们,又明白她们的情况,自然不会抓着这点小事不放。而且他这会儿也没想耽搁别人,所以就很利落地将他的意思说道了出来,“请问这位道友,你是不是知道那两位修士的来历?”
就是这么一两句话的工夫,他们后头陆陆续续的也有人跟上来了,见得他们的情况,也有人从天落了下来,站到一侧。
剑修和女修都明白这些修士的意图,也没多理会。
那女修确实知晓今日这一遭不过成王败寇,怨不得别人,但看着自家师妹的惨况,她又有点气不过,便就张了张口。
就在这个当口,她一直闭着眼睛休歇的师妹睁开眼睛,对着她艰难地笑了笑,低低唤道,“师姐”
那师姐顿时就闭嘴了。
剑修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在两位女修耳侧传音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日后若有机会,再与他们讨教一二,不会因今日之事记恨他们,请两位道友放心。”
两位女修听得这话,都转过眼来打量了剑修几眼。
那剑修此刻气息确实也有些晦暗不稳,虽然他的状况看着是要比她们师姐妹两人的状况都要好,但光看他手中开出了裂痕的宝剑,就知道他的情况其实也不比她们师姐妹好到哪里去。不过看他眼神还是平静,便也能知道这修士他是真的没有记恨。
说起来也是,他们这些修士在宗门里确实还算不上真正支撑门户的大修士,但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因为跟人抢东西被人打痛了伤着了就要回去哭。
输了就是输了,伤了也就是伤了,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
他们不是还保住了一条命么?
后面出来接应那个左天行的比丘哪怕用的是心魔道的手段,可也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起码,若果他真的要狠下杀手,在他们三人被引动心魔的那一刻,他完全可以取走他们的『性』命。
那师姐想到这里,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也漏了出来。
她转眼瞥过那些像是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些消息的修士们,漠然地弯了弯唇,往剑修耳边传音,“我不知道那个比丘是谁,但我知道那个剑修。”
她顿了一顿,才又传音道:“那个剑修,是景浩界的左天行。”
说完,她没再停留,扶了自家师妹就走。
剑修也没再阻拦,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远去。
后头跟上来的那些修士也都有眼力,看得见那两个女修的状态、脸『色』都不好,也没谁特意拦下她们说话。
而至于趁火打劫,从这两个女修身上再讨些好处,也不是没有人这么想过。但也就想想,便放下了。
先不说这两个女修现在是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揉』捏的软柿子,单说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既然没有那个能耐能摆平得了这里的人,就得做好漏出风声之后被这两个女修门派里的人找上门的心理准备。
说实话,光是那一朵祥云,就明明白白地昭显这两个女修的师门了。
那可真不是好惹的。
便是有人真的心动,想要做些什么小动作,也都被一道锋利森寒的削了个干净。
剑修眯着眼睛一一看过那几个心怀不轨的修士,没说什么,抬手抹过手中宝剑剑身。
剑身上的裂痕触目惊心,可饶是这样,宝剑的锋芒犹在,且越更森寒刺骨。
剑修手指一寸寸抚过宝剑剑身,摩挲过那大大小小的裂痕,眼底有种种幽暗情绪翻滚。
但到得最后,那些汹涌翻滚直欲冲出胸臆的幽暗情绪都被一道磅礴的剑意压了下去。
剑修归剑入鞘,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有人向着他的方向小小地动了动脚步,也有人动了动嘴角。但直到剑修离开他们的视线,也还是没有人胆敢拦下他。
被扔在后头的那些修士俱各对视一眼,也不多说话,各自在附近寻找那些人留下的踪迹,想要找到些那个拿着天地源果的剑修的线索来。
可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那个拿着天地源果的剑修落地后,除了先前离开的那个剑修和两个女修,现场还有另一个人的脚印。
多了一个人。
众人心里都明白,必然是这个人,接应了那个拿到天地源果的剑修。
也该是那个人,带走了那个拿着天地源果的剑修不说,还重创了他们遇见的那三个修士。
查看这里留下来的痕迹,显然,那个人只出手了一次,没有和那三个修士缠斗。因为那个人的脚印就停留在一处方位,只留下区区两个印痕。
仿佛从一开始,那个修士就只是站在那里,再没往旁边走过一步。
可是
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一举带走人不说,还一出手就重创了那剑修和那两名女修。
在场的修士查看过情况之后,一时也都是沉默。
面面相觑过后,有相熟的修士跟自己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有了人带头离开,在这里不断查看现场的修士也都陆陆续续地散了。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心有不甘,也只能带着他们的不甘散去。
谁叫他们连一点可以继续追踪的痕迹都没有找到呢?
净涪本尊知道左天行后头还有人追着,他也猜到了后续的结局,但和他交手过的那三名修士也是真的让他稍稍地意外了一下。
那三个修士心『性』似乎也很不错,但为什么会被幽寂暗塔引出来的心魔重创?
远远了望着那边厢情况的净涪本尊收回目光,看了旁边还在调养的左天行一眼,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转手托出了幽寂暗塔。
他手指摩挲着幽寂暗塔的塔尖,感受着那宝塔塔身传来的微凉触感,稍稍有一点出神。
他猜测过幽寂暗塔的威能,但今日这一遭却让他觉得,他似乎低估了这一座宝塔啊。
十颗心魔珠联动,幽寂暗塔威能全开,竟能在顷刻间将那三个修士的心魔牵引出来,进而重创敌人
虽然这里头,有左天行为他创造时机的因素在,但这份威能也确实是出乎了净涪本尊的预想。
他低头,打量了手中这座幽幽寂寂的暗塔几眼,忽然放开另一只手,又托出一座辉煌灿烂的宝塔出来。
他将两座宝塔放到面前,凝神打量了一番。
既然这幽寂暗塔的威能至此,那这光明佛塔的威能呢?还有那座由暗塔和佛塔组合成形的青铜宝塔呢?
看着这两座宝塔,净涪本尊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预感。
他似乎是真的祭炼出了一件相当厉害的法宝啊。
净涪本尊的这种预感,净涪佛身也有。
哪怕他这个时候还在景浩界里,和净涪本尊与这两座宝塔都间隔着相当遥远的时空距离。
他叹了口气,忽然又笑了一下。
能祭炼出一件契合他的,又能助益他修行的法宝,总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么?
洗刷干净后穿着一身湿答答衣服回来的小乞儿才转过小道,就看见了拿着佛珠、拎着木鱼槌子坐在洞口边上笑的年轻僧人。
不知为何,小乞儿也笑了出来。
他站在原地咧开嘴笑,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直到净涪佛身转眼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他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净涪佛身目光在小乞儿那身湿答答的衣裳上停了一停。
小乞儿察觉到了,他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伸手拉了拉,低声道:“我才刚发现,我的那些衣裳都破得差不多了,就只能”
只能将最好的一身衣裳洗过之后再穿上身了。
这地方里多是穷人,衣裳都是缝缝补补的穿,没有谁会舍得将衣裳舍给他这个蹲在大街上的小乞儿。所以能被他们扔出来的,能被他这个小乞儿捡到的,都是些破得几乎不能用的破布了。
那样子的衣裳,就是他再珍惜着穿,也没能让它们坚持太久。
幸好现在天气热,衣裳很快就干了,不会让他等太久。不过若是往常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大概就是穿条里裤,等待那些洗过的衣裳被晒干之后再穿上的。
净涪佛身见他脸『色』,也没二话,只是向着他的方向扬了扬手。
一阵水汽直接被摄出,散入周围的空气中。
小乞儿错愕地捏着衣裳的一角,一时无法回神。
净涪佛身收拾了身边的东西,从地上站起,对他招了招手。
小乞儿回过神来,连忙几步走到他身侧。
净涪佛身转身入了洞『穴』中去。
洞『穴』里头,他先前拿出来的那盏油灯还在安静地映照出一片小小的地界,而那一瓷钵的小米粥,也仍然还飘出阵阵浓郁的米香。
净涪佛身随意地在油灯侧旁的一个地方坐了。
小乞儿跟在他身后回到洞『穴』里,先将他手上抱着的那个木葫芦送回到净涪佛身身侧,才退后两步站定。
净涪佛身坐定之后,便就抬手指了指那一瓷钵小米粥。
小乞儿是真的饿了。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还是望定面前的年轻僧人,明明白白地跟他问道:“师父,这真的是给我的?”
净涪佛身也很明白地对他点了点头。
小乞儿紧掐着手指,没动,而是问他,“师父,你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小乞儿确实是一个乞儿,他也真的已经习惯了旁人往蹲在大街上的他的那个破碗上放东西。
可能是一枚铜板什么的,也有可能是一两个馒头,又或者是一些剩饭剩菜。
他都已经习惯了的。但在这个时候,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僧人,他忽然就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小乞儿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怎么了,但他就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就是掐着手没让手去拿那一瓷钵的小米粥,也愣就是抬眼盯着面前的那个年轻僧人看。
他明明『迷』蒙懵懂,但这样盯着面前的年轻僧人看得久了,小乞儿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不同的。
这个人是不同的。
他和那些个往他破碗里扔东西送东西的人是不同的。
小乞儿自己靠着那点东西艰难长到今日,心里也很感激那些送他东西的人,但这时候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僧人,再对比那些好心人,他觉出了些什么差异。
是目光。
对了,是目光。
那些好心人看他的目光,总会带了些别的什么,可这个年轻僧人,他没有。
他看着他的目光,是很平静的平等。
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没有因为自己境况更优越而衍生出来的怜悯,这个人,看着的是他。
不是他蓬『乱』的头发,不是他身上破旧到破败的肮脏衣裳,不是他脏污的身体,而就是他。
单只是他。
因为这个人看的是他,所以当他给他东西的时候,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了那么一句话。
因为他待他平等,所以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交换,而不是一个拥有很多东西的人对另一个物质稀缺的人的施舍给予。
净涪佛身合掌,微微垂眼,待他再睁开眼来的时候,他在小乞儿的目光里抬起了手,直直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
小乞儿顺着净涪佛身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看见的是被他摆放在那里的那个破碗。
小乞儿有些犹疑,他问道:“就是一只碗?”
他想说的破碗,但破字被他自己吞了回去,就只留下一个碗。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小乞儿皱了眉头,一小会儿工夫没有做出决定。
按理来说,拿一个破碗来交换一瓷钵的小米粥,还是他赚了的。毕竟那个破碗破成这个样子,扔出去都没人要,但这一瓷钵的小米粥,却好歹是一两枚铜板买回来的。
可小乞儿还是迟疑了。
他顿了顿,问道:“真的就一定要那个碗?”
净涪佛身只是看着他,弯了弯唇角。
小乞儿看见他的笑,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蠢。
可不就是蠢么?就他这洞『穴』里头的东西,全部摞在一起算,也值不了一个铜板,更别说是等价地去换那一瓷钵的小米粥了。
但小乞儿是真的不舍得。
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就罢了,偏是这一个碗。
这个碗
是所有那日他被从家里扔出来后带走的,最后能够保住的一样东西了。
所以哪怕这个碗很破,他也还是带着它,每日摆放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更换过。
净涪佛身没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小乞儿想了一会儿,到底摇了摇头。
“对不起”
拒绝过年轻僧人之后,小乞儿再没往米粥那边看过一眼,他转了身,找了一个坐下。
为了控制住自己,他坐的位置距离那个瓷钵的位置有着相当一段距离。哪怕瓷钵里的米粥犹自散发着香气,他也还是稳稳地坐在地上,定定地望着这洞『穴』里的唯一一点光源。
情况一时算是僵持了下来。
净涪佛身抬起眼,看定那边的小乞儿。
小乞儿察觉到净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重新转了目光望来。
净涪佛身又自抬手,指了指小乞儿的那个破碗,眼带询问之意。
小乞儿没多想,点了头。
净涪佛身见他同意,起身拿起那个破碗之后又回到他先前坐着的地方坐下。
小乞儿忍不住好奇,一直看着净涪佛身动作。
净涪佛身手指摩挲着那破碗,清晰察觉到从这破碗边沿上的某一小块地方传出来的隐晦波动。
这碗现在已经到了他手上,可以说,但凡他不愿意,就没有谁能够再将这碗从他手里拿走。
可是
净涪佛身抬起眼来,看定对面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的小乞儿,终于开口说道:“这个碗里头,有我一定需要得到的东西。”
小乞儿听着这话,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怕面前这位僧人强抢了这个碗,他为难的是,这位僧人看着是真没说谎,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这碗,这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净涪佛身等了一下,又问道:“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小乞儿皱紧了眉头,“我不是想要要挟你。”
他听了净涪佛身的话,也懂他话里明白无误的意思,第一个反应却居然是想要跟净涪佛身解释
净涪佛身微不可察地扬了唇角,面上却还是平静。
他答道:“我知道。”
说了这么三个字之后,净涪佛身也跟小乞儿解释道,“我也没想要只用一钵粥就换走里头的东西。”
其他贝叶的因果他都算是了结了,也不至于就昧了他的。
小乞儿也点头,答道:“我知道。”
净涪佛身又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还再一次问他道:“那么,你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小乞儿看了看那个碗,又看了看对面的年轻僧人,面『色』终于出现了一点迟疑。
净涪佛身没催他,就安静地等着。
小乞儿权衡了一小会儿,咬了咬牙,道:“我”
他在街上混迹久了,也听过很多事情,大的小的。所以他知道,在这个镇,这个镇所归属的城,甚至是拥有这座城的国家,僧人都有着相当特殊的地位。
很多人亲近他们,包括达官贵人,也有很多人敬畏他们,同样包括达官贵人。
僧人的一句话,能抵得上旁人的千言万语。尤其是,像眼前这位年轻僧人这样拥有着神通的僧人
小乞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干燥温暖的衣裳转过,又瞥过先前还被他拿在手里的那个木葫芦,最后转回了面前的年轻僧人身上。
小乞儿看着僧人,看入他黝黑的平静的双眼,终于说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爹,我我将它给你。”
小乞儿哪怕再看重再舍不得那个碗,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将话说出口,就将红着的脸埋了下去。
不是羞的,而是愧的。
小乞儿自己心里很过不去。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他怎么就将这话说出口了呢?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与他解释道:“不用担心,你看它是碗,但我知道我要从里头拿走的东西,值得我为它做些什么。”
小乞儿摇摇头,没觉得自己就能安下心来。
净涪佛身没再跟小乞儿多作解释。虽然这孩子是他这一次贝叶因果牵系的那个人,但就眼界和层次而言,他还是隔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哪怕净涪佛身与他仔细解释,也没能说得明白。
倒不如他直接动手。
净涪佛身抬头,打量了小乞儿两眼,眉心印堂处,一线金光一闪即逝。
他忽然问道:“你真的要找到你爹?”
小乞儿听出了点什么,他一时也顾不上别的,抬头盯着净涪佛身,“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
法眼窥探因果。
他睁开了法眼,却没在这孩子身上找到他父母牵系在他身上的因果线。
小乞儿死死地盯着他,眼眶红了起来。
他不想哭,所以牙关死咬着,双拳紧握着,要用尽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去压下眼眶边上不住打滚的水珠。
许是身体太饿了,没有多少力气,他失败了。
两滴泪珠挣脱了他的束缚,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但没等它们滚出多远,小乞儿就抬手,狠狠地在脸上擦了过去。
“那也要!”
他声音尖利,像是受伤幼兽的悲鸣。
也是叫了这么一声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想跟面前的年轻僧人道歉,但他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死咬着牙关站在那里,僵硬地伸着脑袋,等待着面前僧人的裁决。
净涪佛身却始终平静,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小乞儿听得这话,顿了一顿,像是将喉间的呜咽吞了下去,才说道,“那我也答应你。”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可能不够,又给净涪佛身加了一句,“只要我有,只要你想要,你都可以拿去。”
包括我的命。
净涪佛身明显从这小孩儿的眼中看出了这句话,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垂下了目光,看定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破碗。
“咔嚓。”
小乞儿又抹了一把脸,才又抬眼去看对面的年轻僧人。
那僧人手里还拿着他的碗,但他的碗明显又比先前更多了一个缺口。
小乞儿的目光顺势转到那僧人的另一只手,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片瓷片。
小乞儿知道,这瓷片在最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跟那个碗的其他部位一样的雪白的,但到了后来,它们渐渐的就黑了,黑得跟他身上最黑的那块布一样。
小乞儿还以为这碗到最后完全破碎的时候也都是这个样子的了,但没想到,他今日看到了不同的变化。
被那年轻僧人掰下来的那片瓷片上沾染上的他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污垢开始层层脱落,『露』出他当年再熟悉不过的瓷白。
然而,这还不是最后。
雪白的瓷片像是被什么染上了金『色』,又像是被阳光照耀成的灿金,总之,那瓷片上方升起了一片金光。
净涪佛身定定地看着这一片棱角不齐的瓷片。
金光之中,瓷片的棱角开始变化
待到金『色』佛光散去,落在净涪佛身手掌掌心处的,就是一片雪白的贝叶。
小乞儿看看净涪佛身手掌上躺着的那片贝叶,又看看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个又添了一个缺口的破碗,忍了忍。
这会儿他倒真的是给他自己忍耐住了,没问出话来。
净涪佛身将贝叶收起,转手将那个破碗交还给小乞儿。
小乞儿握着那个破碗站了一小会儿,抿了抿唇,到底问道:“师父,你能不能”
净涪佛身抬眼看他。
小乞儿迎上净涪佛身的目光,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将手上的破碗双手托向了净涪佛身,“你能不能帮我将它也弄干净?”
他自己洗了很多遍了,用了很多种方法,都没能将它给刷干净。
净涪佛身定定地看了一眼那个破碗,就着小乞儿的动作,伸手一点碗身。
不过须臾的工夫,那破碗碗身上沉积着的污垢全数掉落,『露』出雪白干净的本质。
小乞儿抱着虽然破口参差但雪白干净的瓷碗,笑出了泪花。
“师父,我姓贺,大名伟元。”
贺伟元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哪怕他心里其实始终牢牢惦记着。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合掌与贺伟元拜了一拜,礼尚往来地道:“贫僧法号净涪。”
净涪佛身等了一小会儿,又将那一瓷钵的米粥推到了他面前,道:“你吃了吧。”
贺伟元肚子饿得都麻木了,这会儿见到净涪佛身还将那瓷钵米粥推来,虽然还迟疑犹豫了一会,但他看了看净涪佛身脸『色』,终于没再推托,道了声谢,双手接过那个瓷钵。
他也没直接就着那个瓷钵喝粥,而是选择将粥汤倒入他自己的那个瓷碗,一点一点地喝着。
他的瓷碗原本就破,后来又被净涪佛身掰去了一块,缺口参差,只剩下碗底浅浅一指深长的地方还完好无漏。
偏他没别的选择,只拿着这个瓷碗用,还喝的是粥。所以哪怕这米粥很稠,贺伟元喝得还是很慢。
净涪佛身也没催他,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喝粥。
那片新得的贝叶被他收入了识海中,与其他的一十二片贝叶一起隐在他识海里的菩提树树叶里。
这片新得的贝叶表面光滑,『色』泽白净,和其他的印着鎏金文字闪着金『色』佛光的一十二片贝叶差别极其悬殊。但净涪佛身就将它放在那里,没急着将它的经文引出,去参悟它载录着的那些佛理。
这片贝叶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寻来的,不等净涪本尊平安归来,又或是取得另一片崭新贝叶之前,净涪佛身不会去动它。
净涪佛身这边的进度净涪本尊也有所感知,哪怕他并不觉得就缺了这一片贝叶,心里多少也多了一分把握。
也正因此,当调养自己伤势的左天行堪堪稳定住他自己的情况,睁眼脱出定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色』、气度都始终平静从容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察觉到左天行气息的变化,转眼望了过去。
左天行站起身来,也不多理会自己身上衣裳沾染的那些灰尘,走到净涪本尊对面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净涪本尊随手将一个木匣子扔向他。
左天行探手抓住木匣子,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
横看竖看的,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匣子。
真说起来,这木匣子其实也不算普通?
毕竟人家用的材料,是这混沌岛屿里生长的木材。
左天行前后颠倒地看了看,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也就想要将它收入他的储物戒指里。
可这木匣子也骄傲,任凭左天行几番动作,愣就是一直赖在他的手里,没往他储物戒指里跨出一步。
左天行试了几回,都没个结果,最后只能无奈妥协,转而将这木匣子塞入他的胸前。
收好这个木匣子之后,左天行才抬头望向净涪本尊,叹道:“幸好你来了”
若不是净涪来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枚天地源果保不住不说,怕是连他自己都得重伤而回。
之所以说重伤,是因为左天行其实也知道分寸。
比起天地源果,他更需要的是保住他自己的命。
他不是怕死,而是因为
景浩界可以少一枚天地源果,却不能缺了他。
景浩界还需要他。他也不想像上一次那样,在世界需要他之前就死了,任由别人将它搓扁『揉』圆。
也不是说左天行自信他在就能拦得住想要对景浩界世界出手的天魔童子,而是说,左天行希望自己能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净涪本尊察觉到左天行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转了头来眯着眼睛看定左天行。
左天行坦坦『荡』『荡』地迎上净涪本尊的目光,面上眼底没见有分毫后悔之意。
当然,他也确实不后悔当日他自己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