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走过去,靠墙边的位置还有两个未打开的箱子,她蹲下来拨开箱子上的扣锁,看见里面是一些轻薄的夏衫。
颜色不鲜艳有些黯淡,有的甚至洗褪成了发黄的颜色,款式也不新了,衣料上的折痕很明显,能看出来有一些时候了。
本来是一些半新不旧衣裳,但因为蔓丝园潮湿,压在箱底衣衫陈旧的程度就更厉害了。
画扇对自己未曾注意到这种事情有些愧疚,同时也有些脸红。
她抱起箱里的衣裳,“姑娘交给我就行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应该是奴婢们做的。”
苏合往常不太喜欢她们自称奴婢,这倒不是为了什么丫鬟的自尊心,而是苏合觉得太过于生疏,场面话了。她一直谨记着,不过在某些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自称奴婢。
随即就反应上来:“姑娘小心累了,病才有了起色…”
但是苏合却不知道是因为走神了还是专注的叠着床上的衣裳,她并没有在意她的措辞。
“没关系的,我不累。”
细细柔柔的开口说完,又专注的做手底下的事情。
画扇稍稍舒了一口气,将箱子中的衣裳全部给取了出来。
她拿到苏合身边,不由自主的就看向女孩子。
好像是一晃之间,女孩子今年已经十五了,到下半年生辰的时候便要行及笄礼。
她生辰自己曾经听何嬷嬷讲过是七月二十三日,细数的话离现在也不到一个月。
自己到她身边的这几年,并没有见过她过生辰,妈妈说是她认为年龄小过生辰容易压不住,也对身子不好…但今年应该是会过的吧,是很重要的一年了。
而到那时,她就真的是姑娘了,去年间府里争执过的沸沸扬扬的婚嫁之事,又该重新提起。或许很快,自己就能看见她绞面,穿上红色嫁衣,从林府出门。
而自己,或许依旧跟着她,或许在她出嫁前便被赐了恩嫁出去。
这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已经便成了预见的未来了啊。
想的有些入神了,画扇有点淡淡的怅然。
苏合等了会儿见背后人没有动静,疑惑的看过来一眼。
画扇慌张一笑,将衣服递给她。
苏合没说什么,接过去一件件展开,查看。
画扇顺着她的动作,看她却也没有看她。
女孩子身形的确是变了,眉目如初但是仔细看又不一样了。至少她已经想不起来初见时,那个怯怯的,周身萦绕着悲伤,哀恸,对什么事情都无知无感的女孩子了。
这个女孩子,林夫人一开始便表达着她的不喜,住最偏僻的院落,明里暗里的排挤,传嬷嬷给丫鬟们教习规矩但却对她,像是忘了。
女孩子家的技艺,也从来不曾提起。和抚琴弄棋的大姑娘不同,女孩子只是会一些基本的刺绣和一手仅仅算的上端正的小楷。
这些微不足道的女红,毫不意外并不能给女孩子增加什么光彩。
尤其在她越发精致的五官衬托下。
外人或许会觉得,这是个空有其表花瓶一样的女孩子,会觉得她没有内涵只剩下容貌的空架子。
但其实,她倒觉得,女孩子和内外兼修的大姑娘走在一起并不逊色。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大概五官精致可以忽略许多,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画扇一直在看苏合,熟悉的五官,眉眼如画,永远也像是看不腻的。但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却一咯噔。
骤然,她脑海里闪过曾有几面之缘的林佳葶。
彼时她还在林夫人后院,远远瞥过几眼,林佳葶和林佳芷姐妹二人从廊下穿过,林佳葶脸上永远是不谙世事的笑意,拉着林佳芷的衣袖,白嫩的脸上梨涡小小的,令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
林佳葶的侧脸慢慢和苏合重合。
“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苏合皱眉,不解的看她。
画扇心下一惊,忙眨了眨眼睛,林佳葶的笑脸消失了。
“没…奴婢来吧。”画扇向前倾着身子,帮着苏合展开衣衫。
她怎么会想起三姑娘?三姑娘和姑娘…还是偷偷瞄了一眼苏合。
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姑娘性子这么沉闷。
八竿子打不着啊…或许是姑娘曾经说她被三姑娘附身过?或许是最近一直传三姑娘死不瞑目…睁眼闭眼的,人心惶惶的,她也惶惶了吧。
画扇不再多想,低头认真的整理半新不旧的衣衫。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倒暗了。画扇觉得腰有些酸了,她直起身子见苏合眼里也有了疲惫之意,便一边给她倒水边开口说道:“姑娘先坐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我不若去叫几个丫鬟来?”
“这些衣衫里有的发了潮生了霉点有些小了款式旧了,有些从扶风带过来一直没有收拾的今日索性全部都收拾了。”苏合颌首。
苏合应了,画扇便出门,一时回来后身后跟了几个丫鬟。
“姑娘怎么想起现在收拾东西了?”小枣挽着袖子,“不过还好姑娘换洗衣服就那么几套长穿的,有的款式太老气颜色太艳或者太素的全压了箱底。
前几年的衣裳还有从扶风带过来的妈妈不舍得丢了,也全压了箱底。
我还记得才来这院子,屋子里潮,生了霉点的那套当时在最下面压着呢。”
她就跟倒豆子一样,边看着床上的衣衫边说道。其中眼睛还似有若无的瞥向何嬷嬷。
何嬷嬷垂下头颅没有搭腔。
“好了就你话多。”
画扇嗔她一眼。
众人便开始一起整理衣裳。
小碟打着灯走到园门,刚要低低叫门,就见门虚掩还没闩上,从门缝里透出来明亮的光线。
她脸上一喜,归家时候巷子口有槐花开了,见着人拿竹竿挑着装了许多。她老子娘也在装槐花,回家就煮了下阴干让她带回府里。
她这回来先走了趟安嬷嬷那里说话着便有些晚了,紧赶慢赶回来回来还是过了闩门时候。
本以为要费工夫叫人,没想到正好不用了。
但夜深人静她还是将脚步放轻,蹑手蹑脚就要从主屋旁过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是谁?”
小枣耳尖,听见园中有动静,拔高声音。
“我,小碟。”
小碟被唬了一下,急忙应道,走进房里。
这一看,都没睡觉呢,在收拾衣裳的。
“我怎么闻着香香的,你抹的啥啊?”
小枣离她近,用鼻子嗅了下,“看不出来啊小碟,你现在开始悦己者容了。”
“你不会用成语别胡用,我可没有臭美抹香膏。”小碟气鼓鼓开口。
“对,臭美,还是你形容贴切。”小枣乐呵呵笑,打趣着。
小碟剜她一眼不想理她,“姑娘,这是我娘让我带的槐花。”将背着的包袱打开,玉白的槐花和淡淡的清香传了出来。
“妈妈,天色不早了,你将小碟带来的槐花装进竹篓里明日再晒晒,换下小碟歇息吧。”
苏合将衣袖褶皱拉直,开口说道。
正在抖着衣裳的何嬷嬷身子僵了下,眼底黯然:“是。”沙哑颤抖着说道。
苏合今晚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说出口的头一句话就是让她离开睡觉。
嬉闹的几个丫鬟不做声,安静下来做自己手里的活计。
何嬷嬷走出去,好一会儿画扇才看苏合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借着放衣裳的空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画扇姐。”越莓轻轻的碰了下画扇的衣角,“你看姑娘她…”
“不说这事了。”
画扇压低声音,两人便不提了。
小碟转了转眼珠子,“姑娘我回家去听我老子娘说了一件事,感觉很是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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