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小囡不要哭。肚皮饿了吃冷粥。咸鸭蛋,酱汁肉。小囡吃了还要哭?”
小碟起床服侍何嬷嬷,在她窗边听见低低的歌谣,和细细的抽噎。
她不敢进去了,只是猫在窗跟前。
何嬷嬷伏在床上,身子一抖一抖:“风凉哆哆,螺丝嗦嗦,盐鸭蛋剥剥…”
“呜啊…囡囡,囡囡…”
不一会儿哭声闷在被子里面。
小碟沉默半天,还是轻脚离开了。
“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枣在给苏合取春衫晾晒,看见小碟失魂落魄的走到台矶上坐下,怔怔的望着地面,也不知道想什么。
她将春衫展平,走到小碟身边,“你是不是也担心姑娘?我告诉你没有事情的,姑娘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姑娘了,我也绝对不允许人再欺负姑娘。你看这次的事情我当机立断,府里就没人说什么闲话。”
小枣和她并肩坐着,“你看姑娘脸上,也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忧愁。”
小碟苦涩一笑,不知道该不该将何嬷嬷的事情告诉小枣。
“姑娘呢?”
她开口问道。
小枣摇摇头,“今日大公子开考,去贡院送他了。”
…
贯穿贡院的东西街道上,满是拥挤送行的人,轿子车马进不来,早早的就停在了牌楼外面,但也是挤的满满当当。
现在是不分贫贱富贵了,无论谁,都得要规矩的走路,规矩的排队。
朝廷也想到了人潮拥挤,早早派了京兆府差役在街两边做了堵人墙,明晃晃的刀亮着,自然没一个人生事。
而如今,也不是生事的时候,每个人神情肃穆紧张。脸色发白,不时跑厕所的有之,检查所带东西,家人嘱咐的有之,一人立在墙头,低低背诵着早前划的重点亦有之,噙着笑…
苏合看了一眼踱步凑到自己跟前的曾钰,也有这种人。
不过,是极少数的。
她叫道,“曾哥哥。”
声音酥软,曾钰听了脸上笑意更甚。
“有些时候不见,妹妹倒是有些萧条了。”
他先不上前,左右打量一番,这般说道。
“前几日天气不好,着了凉,病气还未消散。”
苏合细细回道,眼底的苦涩被很快的掩饰过去,并没有被曾钰看到。
“我就说,你最近竟然一次都没有问候过我。害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巴巴的给你送玉钗…幸亏你收了还礼给我笔…不然真的无心学习…”曾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可玉钗子她还给空文了,难道小枣没给…苏合虽然诧异但抿唇没有开口。
“我见国子监里有的人啊,人家夫人烹茶送饭,体贴入微好不热闹,只让我等觉得心寒。”
曾钰又用眼睛扫她,意味不明的调笑。
苏合有些迷茫,忽然瞪大眼睛。
一瞬间便想起曾钰曾经对自己说什么春试过后金榜题名之类的话,不免又有些难堪。
女孩子面皮薄,眨眼工夫,又全红了。
“快来看看,言君又调戏小娘子了。”
一声怪叫从苏合身后发出,她一转身,穿着统一制衣的年轻男子笑若灿霞。
他们也朝着她看过来,眼里冒出了惊艳之色。
苏合从没有被这么露骨的打量过,脸色更加红了。
“哎呀,这是妹妹,你们胡说啥啊!”
忽然,一个人穿过人群,站到了苏合身前,冲她挤了挤眼睛。
是曾经一起救过自己出京兆府的萧石。
苏合认出了他,又叫了一声,“萧哥哥。”
嗷…
男子们忽然起哄,
“也叫我啊!”
“我也是哥哥!”
“好妹妹来一声。”
苏合怔在原地,今日是考试的日子,没有错,但是为什么这些年轻公子,和周围考生紧张的气氛不一样。
“哼…骄奢淫逸!”
一声闷哼,语带不屑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还有刀柄和腰间衣甲撞击的声响。
黑脸的黄山拨开人群过来:“严肃严肃,不得喧哗!”
这些年轻公子显而不理会他的,嗤笑一声,但也不多放肆,孰轻孰重还是懂得很。
勾肩搭背又往别处去。
只留着挂着笑意的一个男子,和搭着他肩大赖赖看他的一个男子,和犹有点胆怯的女孩子。
黄山直接对女孩子说,“林姑娘,我还是不会放弃的,尽管我现在已经被撤了值当巡视的散差…”
他表情严肃,但这位看着胆怯的女孩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缩在后面,而是抬起头,看他。
“祝好。”
她说道。
和两位男子一同离开。
祝好是什么鬼?是真心希望他查出来还是讽刺他永远别想查出来。
黄山愣在原地。
…
“祝好,就是祝他好运。”苏合也在给两位男子解释。
“字面上的意思。”
曾钰听后,微微笑道,伸手就要扶苏合黑压压的头顶。
苏合下意识一躲,却又生生定在原地。
曾钰手一顿,笑道:“妹妹今日,怎么这么乖。”
便揉了上去。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但苏合却觉得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她缩着脖子,脸上又开始涨红。
啧啧…萧石将脸捂上,又将眼睛大大的露了出来,“没眼看,世风日下的。”
“那你也来啊,就不世风日下了。”曾钰挑眉,随意说道。
苏合看他一眼,又低头,没有说什么。
“左不过一个小尼子,这差役还追的牢。”
萧石摇摇头,混不在意。
也没人提了。
一时,贡院大门开了,要排队检查入内。
气氛一下子变的紧张起来。
受了这种影响,萧石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远远有小厮过来叫他。
“萧…哥哥。”苏合叫了他一声,为他鼓气。
但萧石还是面如死灰,要笑不笑,神态恍惚。
曾钰低低一笑,“现在倒是会紧张了。”推着他就要往里走。
“你以为谁跟你,你一样啊。”萧石喘了口气,就往前挪步。
还是紧张的同脚同手。
苏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担忧,曾钰扭头又看她,“妹妹怎么不为我担心?”
琥珀色的眸子里面全是她。
苏合咬了下唇瓣,“我…”
“不过的确不用担心啊,我父亲毕竟是左相。”
他眨了下眼睛。
这是说他春试是走个过场,考的好坏都是有官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更别提那个帮他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什么时候曾钰这么纨绔了?苏合摇头,叹了口气,“也要拼尽全力。”
是啊。
曾钰点点头,“毕竟,我是要金榜题名的,唉唉?压力怎么一下子就上来了,好妹妹在鼓舞我一下吧?”
手中拿起了笔随意转着。
人又不正经了。
苏合垂下头不接话,曾钰眼神灼热快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这时,曾府小厮急急奔过来,“公子,夫人到处找你呢!”
曾钰脸色微怔,无奈下挥手走了。
苏合看他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
曾钰就是她要找的人!她要坚持本心啊!
她给自己暗自说道,发顶上被他触碰的地方却如同点了火一般在燎烧。
有风吹过,将沙砾子卷到她眼睛里面。苏合伸手摸了下,却发现潮湿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来。
从刚才曾钰过来便一直降低存在感的画扇上前,拿着帕子给她细细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怎…怎么办…”苏合囔囔的自言自语。
画扇听到了,她手一顿心里就酸。
却想的和苏合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苏合原来还是在意那个神婆说的话,还是被吓着了啊,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坚强,那么不在意啊,即使今日出来送大公子,和曾钰笑闹,也是强颜欢笑的。
“姑娘就是姑娘,谁也不可能替代!”她抿着唇,说道。
“我会像小枣一样,姑娘不要担心了。走一步看一步!”
苏合知道她会错了意,却也没解释什么,她们不知道,或许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看似草率漏洞百出的闹剧最终会走向如何。
方白…
苏合忽然喃喃一句。
“什么,姑娘说什么?”
贡院门口嘈嘈杂杂,画扇没有听清楚,她侧身。
苏合摇摇头,“没事。”
她刚才一晃而过,好像看到他了?
但是他又分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是幻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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