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府外,林嵘焦急踱步。
待见着权煜九,他面色不由严肃些许。
“宫内传来的消息竟然是真的。”说着,他放在身侧的手攥紧。
他虽常年在边关,但对皇权之争并非全然无知。
权煜九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大朝皇帝之人,他不信,现今的他会放弃。
那等高位,皇室中谁人能拒绝。
“小兮儿,”他嗓音微紧,“随我回去,日后莫要与他再来往。”
他不想看着她搅入此等时局。
无论最终他能否成功,他都不想她冒险。
“林嵘。”
权煜九抬脚走下台阶,站到他身旁,“本王想,该与你谈谈。”
“我们之间有何好说?”林嵘话音里掺着怒火,“你从一开始接近小兮儿,便存着异样的心思吧?”
若他还是那个闲散王爷,林家或许还会同意两人。
如今,他们之间是利益。
万一将来兔死狗烹,秦芮兮又当如何?
“是。”
权煜九坦然承认:“但现今不是,本王对她是真心。”
“真心?”林嵘冷笑,“皇室之人,真的会有真心吗?”
“太子,贤王,哪个靠近她的人不是打着真心的名义,可是他们只是想利用她的医术,利用她背后的林家。”
他看了眼沉默的秦芮兮,上前攥住权煜九的衣领。
“你敢伤害小兮儿,莫说是王爷,便是皇帝,我也敢取你项上人头。”
“林嵘。”权煜九将他的手甩下,“本王客气待你,是因着你是她的表哥。本王不喜解释,亦不想同你多费言语,很多事,日久自会验证。”
他微眯凤眸,虽是极度不悦,但还是强耐着性子。
她清楚林嵘在秦芮兮心中的分量。
贸然和他起冲突,吃亏的是自己。
林嵘见着他死不承认,只能试着去说服秦芮兮。
“小兮儿,你不要糊涂。”
秦芮兮一直沉默,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替权煜九说话,林嵘定会以为她是被权煜九迷惑。
若她站林嵘,权煜九也是会不舒服。
她不如什么都不说。
“那,”她走到林嵘身旁,对着权煜九淡笑,“我先回去了?”
权煜九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带着些许幽怨。
最终,他还是嗯了一声:“回去仔细吃饭。”
“好。”
秦芮兮应下,拽着林嵘转身上了安定侯府的马车。
直至马车消失在街角,权煜九方才回府。
于天跟在他身后:“王爷,如今宫中知晓您的身体无碍,怕是会有所行动,是否要让兄弟们近来行事低调些?”
“不必。”
权煜九冷笑:“本王还怕他们不敢。”
毕竟他曾经,的确让人仰望。
……
马车上,秦芮兮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嵘,解释道:“表哥,我有事一直瞒着你们。”
林嵘闻言,心下一紧。
面上还是强装淡定:“你说。”
“我与九王爷,其实很早之前便成了盟友。”
“还好不是私定终身……”林嵘刚松下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嗓音当即提高了几度,“你说什么?!盟友?”
“对,”秦芮兮谈起过往,稍皱了眉,“那时你们不在永安,我与林家并不亲厚,再加上魏亲王死在国公府,又有着曲氏从中作梗,我别无选择,只能找一个靠山。”
“他以千年人参为价,让我与他合作。他的确是想成为皇上,我也觉得并不不妥。”
她说着,视线落到窗外,语气虽轻,却极为笃定:“他会是个好的君主。”
林嵘原本一肚子的话,但在接触到秦芮兮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表妹长大了,有着自己的心思。
且……
他回来真的太迟了。
“小兮儿,是我没能好好护住你。”
“表哥何出此言?”秦芮兮笑着,“与你无关,是我从前被人迷惑。”
如若不是曲氏从中作梗,原主应当会在林家好好长大。
“表哥,我同你说这么多,并非想要林家如何,这是我与权煜九之事,我也相信我们会赢。”
“小兮儿,我知道你的心,”林嵘难得露出成熟的笑容,“但我想祖父与我想法相同,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他说着,手枕到脑后,挑眉看着秦芮兮:“不过,我并不赞成你嫁与他,无论他成功与否,于你都不是好事。皇家薄情,能真正守诺的又有几人?”
这才是他最担忧的地方。
他开口道:“小兮儿,不要陷得太深。”
秦芮兮对他郑重点头:“表哥放心,我会护好自己。”
马车很快在秦国公府停下。
秦芮兮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府门口的秦定。
“芮兮,”他小跑到秦芮兮身边,一双眼透着精光,“你和我说实话,你与贤王是何关系?”
他已自己在心里猜了个大概。
秦芮兮与贤王合作,定是林家想要站贤王。
若是他能趁此分一杯羹,那日后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他近来娶妻也不是很顺利,说不定能借贤王的东风。
秦芮兮没表情地看着他:“你想去做什么便去做。”
“什么意思?”秦定没听懂。
“因为。”
秦芮兮唇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你也没多少时间折腾了。趁着最后这点时间,随便玩玩吧。”
不知为何,秦定面对眼前的少女,心里升腾起恐惧,他惊恐看向她:“你……”
秦芮兮一步步向他逼近:“我近来在煎养身子的药,你猜,我在药房那里发现了什么?”
秦定抖着胡子,不敢说话。
秦芮兮继续道:“那里有着一份药方,是你誊抄的,作用是让人痴傻。”
“我原以为虎毒不食子,未曾想,你也曾想置我于死地。”
她眯着眼眸:“你同我说说,你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秦定腿一软,跌倒在地。
“我不是……”
“秦定,”秦芮兮蹲下身,与他平视,“你不想开口,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说。”
……
彼时,皇宫内,明乾殿中。
“皇上,权煜九怕是不容小觑。”
皇后站在皇帝身旁,再无往日端庄:“他莫非是为了皇位……”
“皇后,慎言。”皇帝面色难看,搁在手边的茶早就凉了个彻底。
“皇上,你既已经坐上此高位,便需得狠下心来。”
皇后掐着手心,焦急道:“要不趁他羽翼未丰,直接寻个理由将他赐死。”
她不敢再等下去,她是真的怕。
不仅是因为权煜九那个人,还因为许多年前的真相。
“你这话未免太过荒唐。”皇帝蹙眉,不赞同道:“他在民间名声是不好,可你忘了朝中还有那么多元老,他们记得权煜九的功绩。”
回想起那些,他嗓音逐渐飘忽。
“只损一千人夺下十城,让大朝的国力直接翻倍。这样的人,如若死在战场,定会被铭记千秋。可惜,他没死。”
他派去那么多人,竟然连他的命都没能取下。
权煜九断了双腿,回了永安。
因着受了重伤,在铜墙铁壁般的九王府医治了整整一年。
那时,他最怕的是权煜九突然站起来。好在,他的双腿真的是废了。
如此,他的皇位也算是稳固。
只是,朝中议论纷纷,为了表示自己皇位来的正当,他只能给权煜九诸多听上去皇恩浩荡的特权。
但凡他不高兴,便能随意打杀旁人。
皇帝此举是私心,可以借此在民间磨削权煜九的功绩。
的确有效果,诸多大臣子女听到权煜九名号,皆是瑟瑟发抖。
可就算如此,朝中肱骨依旧记得曾经的权煜九。
那是他的噩梦。
皇帝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他就算是有滔天的本事,也没能力将皇位夺回去。”他说着,看了眼略显急躁的皇后,“再者,朕如今不是有你?你的天凰命格,还能有假?”
“臣妾……”
皇后欲言又止。
这个谎她说了二十多年。她决不能让皇帝觉察到不对。
“便是有这命格,臣妾才忧心。”她靠到皇帝身边,替他揉着肩,“毕竟那位天凰命格的皇后,嫁了两次。”
“朕相信你不会嫁给旁人。”
皇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你急躁,朕又何尝不是?只是,他暂时没犯错,教朕也没办法。”
“皇上,”皇后揉肩的动作顿住,“当年他率领的两千亲信在战后莫名其妙消失,定是被他秘密藏到了某处。我们可借此治他豢养私兵之罪。这是谋逆造反,可赐死。”
提起这些,皇帝颇为苦恼地按了按眉心:“朕不是没查过,但丝毫没有头绪。许是他安排太好,又或者,他们见着权煜九重伤,便自行回了乡。”
那两千亲信并不在编,根本查不到是何人。
皇后眼底淬着毒:“只要有,便能查到。”
“皇上,”她后退两步,跪到地上,“还请皇上让焱儿戴罪立功,便派他去追查这两千亲信的下落。”
她不想自己儿子受苦,只是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
现今贤王风头正盛,朝中已有人弹劾太子之位。
她必须铤而走险,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君心难测,她不能保证皇帝对她的感情能存留多久。
又或者说,这个谎言能保持多久不被戳破。
皇帝闻言,面露迟疑:“你可知那两千亲信乃是亡命之徒组成,若焱儿不慎,可能会丢掉性命? ”
“皇上,臣妾知道,只是如今朝中流言四起,”皇后抬脸,泪眼朦胧,“皇上是顾念与臣妾往日情谊,所以才未废太子,可臣妾家中并不显赫,父兄也无甚出息之人,只能期望焱儿争气些了。”
她这是在提醒皇上,太子无外戚靠山,他才是最该得信赖之人。
她的话惹得皇帝眸中流露出少许柔情:“近来朕也忽略了你,今晚好好陪你。”
皇后攀上皇帝伸过来的手:“多谢皇上垂怜。”
……
权煜九无碍之事很快传遍整个朝堂。
众人皆议论他会不会重回朝堂。
很快,九王府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九王爷闲云野鹤惯了,不喜与旁人虚与委蛇,也不想讨论朝堂之事,便不来了。
此举,让皇帝松了一口气。
不过调查一事,他依旧派三喜传了圣旨给太子。
收到圣旨时,太子正气恼地拿着马鞭,发疯般打着已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秦若菱。
“殿下,我只是怕你被秦芮兮蛊惑…… ”
她有气无力地说着。
她怎么都没想到,魏亲王一事会这般严重。
当时的她以为,不过一个死人,如何能比得过太子。谁能知道,皇帝那般无情,竟直接撤了太子对皇城禁军的控制权。
“本宫向来睿智,最错的便是将你带回东宫!”
太子说罢,又是一鞭子甩出。
他那日听信她,她可以帮自己得到秦芮兮。
结果呢?
秦芮兮去帮贤王了!
对,贤王……
“快说,你们秦国公府是不是早就和贤王有勾结?否则秦芮兮怎么会无缘无故帮着他对付本宫?!”
秦若菱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啊——没,没有……”
“如此,你也没什么用了。”
太子眼里满是恨意,“来人,拖去乱葬岗。”
“不要殿下!”
秦若菱散乱着头发,听着他的话,求生欲望让她硬生生向前爬了几步,她攥住太子的下衣摆:“殿下,你忘了,我爹向来疼我,秦芮兮还在秦国公府,我们有机会悄无声息要了她的命。”
“你说得对。”
太子握紧鞭子。他原本对秦芮兮的那丁点感情,已彻底转为恨意。
他母后说的对。
不能为他所用的,都该死。
他蹲下身,嫌恶地捏住秦若菱的下巴:“本宫会放你回秦国公府,若你再让本宫失望,休怪本宫无情!”
“是是……”
秦若菱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殿下放心。”
她又何尝不恨秦芮兮。
“太子殿下。”
东宫外传来三喜的声音:“皇上有着一道旨意给殿下,殿下若是做好,便是稳坐东宫了。”
“真的?”
太子接过密旨展开,脸色微变:“这是否有些太难了?”
三喜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为殿下请的密旨,定是为殿下想好了。”
太子沉吟:“好。”
既然是他母后安排,应当是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