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虽比周边富庶些,但大灾之下,无多少人能安身。
寻常百姓,莫说热水,便是柴火都难去砍。
是以,听了这边的消息,纷纷围聚过来。
秦芮兮蒙着口罩坐在一旁把脉,夜玄像个保镖一样站在她身旁。
林嵘分发着热水与粥,江润则四处宣扬:“各位父老乡亲有所不知,我家小姐是永安有名的神医,上救皇子公主,下治黎明百姓。”
“今日游历至禹城,见城中瘟疫四起,便发了善心,特停留在此,为大家免费诊治。”
他铿锵有力的发言让周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是神医?”
“还救过皇室?真的假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生吃药草治病的法子,有用吗?”
江润迟疑,他不会是吹大了吧?
应该这么说,是大佬吹大了。
毕竟从一见面开始,她便强调,她是天才。
他不过是顺着发散了下思维。
林嵘盛着粥,回答道:“都是真的,当今长公主与十皇子,命悬一线时,皆是她出手救回。至于大家所说的,生吃药草……”
“这题我会!”江润主动举手,“神医自然与一般大夫不同,要是旁人都能想到这法子,不就人人都是神医了吗?”
人群响起一片恍然大悟声。
“原来如此,不愧是神医……”
“这药真的有用,我方吃了一个时辰,额头便没先前那般烫了。”
秦芮兮依照每个人的症状递了药,她只给两天的量,方便之后判断病情来调整剂量。
夜玄在旁见不得她受累,不由分说地将药杵拿过来,自己替她碾药草。
“你……”秦芮兮是意外的。
他对她的照顾,似乎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难道……
夜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余光瞥向坐在一旁的女子,黑金面具下的薄唇缓缓勾起。
他这般体贴,她想必万分感动。
而后下一刻,他的耳旁便传来女子的低语。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亏心事?”
秦芮兮又想起那日在洞窟他的奇怪言语,“比如说,你要杀的人是我表哥?”
夜玄停了手上动作:“……”
秦芮兮:“被我说中了?”
她继而又纠结起来:“那我用什么毒死你比较好?你喜欢发作快的,还是痛苦轻些的?”
她故意这般说,一是调侃,二是试探。
但如若他真的对林嵘下手,她也不会手软。
林家是她的底线。
夜玄对上她的脸,磨牙:“你良心被狗吃了?”
他救了她那么多回,她竟要为了她表哥毒死他。
越想越气,他将药杵锤的震天响,脑子里忽然冒出先前他在长街听一对夫妇吵架的话,便脱口而出道:“我和你表哥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
他突然的话让秦芮兮险些没反应过来,但她很快抓住重点。
她问:“啊?你不会凫水吗?我下次教你。”
夜玄被气的疯狂咳嗽。
他不该问,太丢脸了。
秦芮兮本来还想再同他说几句,但眼前站着的病人热情地与她搭起了话。
妇人一身粗布衣衫,尽管病了,不过精神尚好。
“小神医,我是城东包子铺的卫婶,等我有力气了,定做些包子给你吃。”
秦芮兮笑着应下:“好,多谢卫婶。你最近还是以休息为主,太过劳累对身子不好。”
“行。”
卫婶点头,又叹气道:“说起来,这瘟疫啊,传的太快了,我刚听说医馆有人发热,下午我便也染了上。我赶紧告知旁人,谁知没多少人听劝。”
“还有个发着烧的小乞丐,四处拽人乞讨,讨到了也不去买吃的,依旧继续讨要,肯定是想要攒齐了钱去瞧病……”
原本秦芮兮只是随便听听,待听到后面,她微敛了眸子。
乞丐得钱,只为填饱肚子。他们连吃饭都是难事,不可能会攒钱去看无人能医治的病。
“你可知他在哪?”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那个乞丐应当是他们在梁城遇到的孩子。
“小神医真是菩萨心肠,”卫婶以为秦芮兮要去救治小乞丐,忙给她指了方向,“就在那边的巷子里。”
“菩萨心肠?”
秦芮兮淡笑。她可不是。
她起身,留三个男人在这里继续忙活,自己向着小巷走去。
小巷离这里并不远,是以夜玄没有跟随。
说是小巷,实则只是两个房子之间隔着的一条宽一米的小路。
刚踏入,秦芮兮便见到了那个小乞丐。
的确是那天咬夜玄的孩童。
他躺在地上,微眯着眼,奄奄一息。
他身染流感,加之身体瘦弱,早就承受不住。
秦芮兮走到他面前停下。
孩童费力看向她,好一会终于将她认了出来:“救,救命……”
“救你?呵。”
秦芮兮对他并无怜悯之心,“被你传染的,已经死去的人,谁去救?”
梁城统计过,共因流感死去约有九千人。
听起来似乎还好,可梁城总共人口只有四万五千人。
这九千人,占了总人数的五分之一。
这还是他们赶到及时的情况。
孩童睡在雪中,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有个哥哥和我说,只要将我的病传染给别人,他就收养我……我想有个地方住,不用和别人抢……”
“我只是想有个家而已,他们享了那么久的福,为我死一死怎么了……?”
他气若游丝,唯独一双眼眸在此刻亮的出神。
秦芮兮知晓,这是回光返照。
她蹲下身:“这并不是你要害人的理由。你明知是恶而为之,是大错特错。”
刻意传播疫病,此等大罪,株连九族。
“睡吧,”秦芮兮看着他逐渐散去神采的眼,“我替你收尸。”
这是她对死人的容忍。
否则,她不会对他存有半分怜悯。
心思如此毒辣的孩子,着实让她提不起同情心。
孩童短短的睫毛轻颤,最终闭上了眼。
秦芮兮方站起身,夜玄便到了她身旁。
他看着地上的孩童,皱眉:“死了?”
“嗯,”秦芮兮看向他,“你来的正好,把他烧了吧,骨灰用盒子装起来埋掉。”
也算是有个家了吧。
夜玄过来是怕她心软难过,未曾想她竟然将人烧成灰。
秦芮兮见他不动,问道:“怎么了?”
他一个杀手,还下不去手不成?
夜玄的确是迟疑:“这是否有些……太残忍?”
最起码给人留个尸身?
他了解过,这种瘟疫在尸身上并不能存留。
“你说得对,”秦芮兮仔细回想了下,“浇点油,烧的快些。”
她那个时代已经直接用高分子机器分解,火葬太麻烦。
时代隔得太久,她差点忘了,孩子太瘦,倒油能让尸体少受点罪。
夜玄:……
嗯,行。
她说的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