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一家道统会选举修行境界最高的道士当宗师,庞山属于特例,乱荆山则严格遵守传统,可是让许多道士感到奇怪的是,历界乱荆山宗师总是艳压群芳,以至于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言:乱荆山凭相貌选宗师。
更合理一点的说法是灯烛科法术有助于改善容貌。
当然,乱荆山从来不承认这些传言,但是她们的宗师的确有些特别:跟所有道统一样,乱荆山也有数个道科,宗师却总是来自灯烛科,从无例外。
乱荆山宗师陆折冲就是一位美貌的灯烛科道士,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与名字截然相反,她身上没有半点杀伐之气,反而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与一身道装颇为相衬,却一点也不影响美丽,反而增添几分独特的典雅,就像躲在深闺里遍读经籍的王侯之女,偶一露面艳惊四座,她自己却察觉不到也毫不在意。
隐士冯再苏认得本道统宗师,后退数步,恭敬地施以道统之礼
陆折冲单独降至地面,另有五名道士留在空中,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也像是知书达礼之人,“冯道友,有二百年不见了吧。”
“二百一十三年。”冯再苏仔细打量宗师,想找出一点被控制的迹象,就像庞山道士杨宝贞脸上那样的呆滞,可她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以为永远也不会看到冯道友重新出山。”
陆折冲声音温和,质问之意却一点也不少,相识数百年,冯再苏绝不会以为宗师软弱可欺,所以她开门见山,“乱荆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宗师能向我解释清楚风如晦的变化。我愿意谢罪告辞。”
“很简单,因缘巧合,风如晦找到一只神魂。灯烛科道士应该都知道神魂有多重要。风如晦不仅因此修行大为精进,达到星落七重。而且能够随意操控司命鼎。现在,庞山已经彻底拜服,以后还会有更多道统承认司命鼎的强大,九大道统将不复存在,连乱荆山的名字都会成为记忆,天下只有一家道统。”
冯再苏活了七百多年,身为一名星落五重的道士,很早就已对世间变化见怪不怪。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惊讶了,并非惊讶于乱荆山的野心,而是宗师陆冲折说这些话时居然不动声色。
“你没有被司命鼎控制?”
陆冲折微微一笑,“当然没有,我只是被说服了。”
“风如晦盗取生人神魂,犯下灯烛科大忌,明显已经半疯,很可能入魔,你是乱荆山宗师。居然被她说服?”
“说服我的不是风如晦,是宁七卫。”
“庞山宗师宁七卫?”冯再苏又吃了一惊,在他们的预料中。宁七卫不是被囚禁就是被司命鼎控制,不管哪种情况都不会背叛庞山。
“魔族就要重返人间了,不是千年之后,而是百年、甚至十年之内,道统的力量却大大衰落了,连一名服日芒的道士都没有,所以九大道统必须联手、尽快联手,如果不能说服所有人,那就强迫所有人。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冯再苏垂头不语。她是来拯救乱荆山的,可事情与她想象得很不一样。
“你回来得正好。乱荆山需要你们这些隐士。”陆折冲淡淡地说,好像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要不了多久,隐士们就再也没有隐居之所,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你们可以实现誓言了。”
冯再苏不吱声,她仍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接受宗师的巨大变化。
“你说得不对。”慕行秋开口了,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很难保持一心三用都在辨魂上,时不时分出一用观察外界,因此听到了陆折冲关于魔族的几句话,但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两名乱荆山道士都看向慕行秋,陆折冲又是一笑,“慕行秋,念心科唯一弟子,有一柄霜魂剑,里面藏着秦凌霜的魂魄。”
乱荆山原来什么都知道,慕行秋对此并不意外,“道统需要联合,但是不能强迫。”
陈折冲微笑,“我们会优先选择说服,我被说服了,其他道统的宗师也会被说服,实在说不服的再强迫,我们也已经检验过了,效果不错,那些原本宁死不屈的庞山五行科弟子,现在都可以单独出山为乱荆山执行任务了。”
慕行秋摇摇头,他已不再是单纯的庞山道士,断流城一战让他了解许多人情世故,高等道士与凡人相比只是更简单、更坚定,而非完全相反,“现在的效果越好,其他道统的戒备越深,望山已经封闭,肯定会有道统选择反抗,最后的结果不是联合,而是战争,魔族还没有重返人间,道统已经四分五裂。”
陆折冲的笑容似乎都附有灯烛科的法术,动人心魄,慕行秋的意志要是再弱一点,此时就会磕头认错了。
“好一位念心科弟子。”陆折冲伸出手,好像只是想捋下头发,结果下一刻她的手里握着霜魂剑。
她用另一只手在剑身上轻轻抚过,“真是一柄好法器,整个灯烛科也找不出十件以上,一名吸气道士居然能炼出这样的神器,真是想不到。”
慕行秋突然失去法器,而且被一名更强大的道士握在手里,念心幻术一下子中断,原路返回,差点将他的中丹田绛宫击碎,好在他不是一心三用都在施法,勉强承受住自己的力量,可是脸色憋得通红,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还给我。”他说,他发过誓不让外人染指霜魂剑,可这誓言在注神道士面前可笑至极,从冯再苏恭谨的神色上,他猜出对方必是乱荆山宗师。
陆折冲双手托剑,似乎要物归原主,又像是一种炫耀,“乱荆山不会滥杀道士,尤其是那些很有前途的道士。你们在以后的抗魔战争中都会有用。你可以宁死不屈,没关系,司命鼎会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到时候你可能就没办法修行了,所以还是自愿加入乱荆山为好。”
“所以。你根本就是害怕风如晦,所以才选择与她狼狈为奸。”
“呵呵,你可以用‘害怕’和‘狼狈为奸’这两个词,意思并不错。风如晦的修行不如我,但她同时拥有神魂和司命鼎,一下子又强过我,我的确打不过她,最关键的是。我不知为何而战,风如晦联合九大道统的想法与做法都没有错,我的反抗只会令乱荆山分裂,却阻止不了大势所趋。”
慕行秋盯着霜魂剑,知道再多的劝说也没用,和左右摇摆的隐士不同,乱荆山宗师十分坚定,言辞在这种时候毫无意义,她只接受实力和由实力而推衍出来的结论。
“左流英就在附近,说服他。你才能说服我们。”慕行秋只好推出真正有实力的道士。
“我知道,左流英是个棘手人物,还好。说服他的任务由宁七卫承担,待会就有结果了。”
慕行秋看了冯再苏一眼,发现她也不知情,宁七卫显然刚与左流英会面不久。
进攻乱荆山夺回神魂的计划还没执行就陷入困局,没有了霜魂剑,就算左流英此刻赶到也没用了,他们还是斗不过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风如晦。
陆折冲又是一笑,“接受新变化总是有点困难,你们只要这样想就好了:一切都是为了道统。为了天下生灵,道火不熄。至于道火在谁手里并不重要。”
慕行秋和冯再苏都不说话,只以眼神交流。陆冲折看在眼里,并不干涉,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实在没必要着急。
慕行秋盯着霜魂剑,冯再苏示意他再等等,等左流英那边的结果。
左流英会如何选择,慕行秋实在猜不出。面对其他道士的计谋,禁秘科首座向来针锋相对,可是面临妖族的突袭,他却选择逃亡。跟乱荆山宗师一样,左流英讲求最简单的推论,如果认为不可能击败风如晦,没准也会屈服。
慕行秋不能屈服,他必须让芳芳和神魂和魂魄合而为一,在那之后,他再也不会催动霜魂剑内的魂魄,可风如晦不在乎,她会一遍遍地施展驱魂之术,直到将神魄的力量全部榨干。
陆折冲替三名小道士解除失魂状态,白倾等人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中招的,看到宗师本人,都吓了一跳。
“去杀海妖吧,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三名小道士匆匆飞起,跟留在空中的道士一块向战场飞去,那边的声音变弱了,战斗已近尾声,再晚一会,她们真要错过战斗机会了。
陆折冲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卷轴残骸,那是秃子咀嚼之后留下的,“左流英为什么要放生一只小妖?”
“左流英觉得他日后可能会对寻找异史君有用。”冯再苏彻底放弃了出招的想法,她的修行跟宗师相差太多,加上一个慕行秋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陆折冲曲指一勾,半妖飞跋从树后滚了出来,正好停在那堆残骸旁边,伏地瑟瑟发抖,他本来已经逃出一段距离,实在舍不得那一半卷轴,于是偷偷潜回,却躲不过道士的眼睛一扫。
“妖族根本不值一提,道统的敌人只有魔族。”陆折冲手指向下一点。
相隔二十几步,伏地的飞跋又矮下去一截,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巨石碾压过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他没死。面对乱荆山宗师的法术,他本应一声不吭地结束生命,而不是发出惨叫。
慕行秋有点惊讶,冯再苏十分惊讶,陆折冲本人却是大吃一惊。
飞跋仍在惨叫,声音越发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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